第32章 闭环,句号,终点_月光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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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闭环,句号,终点

  看见躺在床上的荆寒屿时,雁椿眼眶突然就红了。

  郁小海遇害之后,他还未从残酷的刺激中走出来,就不得不接受夜以继日的审讯。

  他变得麻木,周遭好像升起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将外界的声音变得闷钝。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鲜明的情绪了,好的坏的都没有。

  可目睹心爱的少年生病昏迷,脸色是他未见过的苍白,好像瘦了许多。

  那堵墙终于被浓烈的情绪冲塌,随之而来的是无声落下的眼泪。

  荆寒屿……怎么生病了啊?

  前几日,荆寒屿说要去学校,结果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电话打过去,是荆重言接的。

  对方语气冷淡,雁椿听出几分威胁意味,“寒屿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一中的房子你可以继续住,但不要再接近我儿子。”

  挂断电话后,雁椿呆坐了半天,一下子想到,自己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丧门星,和他有关的人都不得好死。

  在世人眼中,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也是杀死郁小海的凶手。

  他们不都说了吗,一定是他杀死了郁小海,只是警方无能,找不到充足的证据,才不能给他定罪。

  所有人都远离了,唯独荆寒屿还若无其事陪着他,监督他刷题,要和他考去同一个学校。

  实在不能考同一个学校的话,也要同一个城市。

  可他怎么配?

  外界越凉薄,荆寒屿的温柔就越可贵。

  越可贵,他越是配不上。

  他是荆寒屿漂亮人生里的污迹。

  他从座椅上滑下来,坐在地上,双手缓慢地抓扯头发。

  他这个本该远离人群的怪物,被荆寒屿捡回了家,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像缩头乌龟一般逃避现实,卑鄙地想要维持现状。

  那姓言的警察劝了他那么多次,他也不愿意接受治疗,说服自己是因为想要留下来找到凶手。

  出国治疗的话,会耽误很多时间,将来就算治好了,凶手已经跑掉怎么办?

  其实他哪里有这么高尚?他贪图的不过是荆寒屿给他构筑的家。

  他这个吸血虫,攀附荆寒屿,做着奔流不尽的大梦。

  梦该醒来了。

  他想,再不醒,我会害了最喜欢的人。

  荆寒屿出生在荆家,从小就是干净完美的宝贝,活该有锦绣前程,千不该万不该和他这样的东西成为朋友。

  荆寒屿给与他庇护,不像别人那样远离他,是荆寒屿的善良,可他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善良。

  现在,他已经度过了案件发生后最难熬的日子,首都来的专家给他指了一条方向,他是时候离开了。

  雁椿第一次主动联系言朗昭。

  言朗昭问他为什么想通了,他低下头,无言良久,最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言警官,如果我的病治好了,今后也可以当警察吗?”

  言朗昭问:“想当警察?”

  “嗯,我想抓到杀害小海的凶手。”

  人活在这个世上,除了光、空气、食物和水,还要找到目标,它是拉扯着人向前走的动力。

  就在不久前,雁椿杀死了深藏在心中的,对荆寒屿的渴望。他没有目标了,没有目标的人活不下去。

  于是他勉强给自己重新找了一个,听上去正义而伟大,也的确是他必须做的事。

  言朗昭赞同地点点头,却沉默下来。

  雁椿问:“不行吗?”

  言朗昭实话实话,“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没有办法像我这样穿上警服。”

  雁椿有些失望。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目标了。

  “但你也许可以做警方的顾问。”

  言朗昭笑了笑,“我们调查中心就有几位厉害的顾问,虽然不是警察,但有时比我们这些当警察的还敏锐。”

  雁椿喃喃重复:“顾问。”

  “是。”

  言朗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我会尽我所能为你铺好路。

  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治疗。”

  雁椿点头。

  “还有。”

  言朗昭又说:“不要再叫我言警官了,我大你接近二十岁,你可以叫我言叔。”

  这称呼雁椿暂时还叫不出口,他问起自己需要做什么准备,什么时候走。

  言朗昭说调查中心还要留几天,他到时候和他们一起回首都,在首都会待一段时间,办好手续后出国。

  雁椿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开始收拾行李。

  他的东西不多,但收一会儿,他就会疲惫不堪地停下来。

  并非身体上的累,而是即将离开荆寒屿这件事像一个沉重巨大的链球,拖拽着他往下方沉落。

  他对自己的认知本就很低,四面八方涌来的责骂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一滩肮脏的烂泥,他这烂泥溅到了荆寒屿身上,在离开前,他要把属于他的、烂泥的痕迹清除干净。

  那么从今往后,荆寒屿又是那个干净美好的小王子了。

  终于,他在精疲力竭中将家中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收拾好了,他需要带走的不多,其他的就扔进垃圾桶吧。

  做完这些事,他对荆寒屿的想念突然疯长,失控的想念牵引着他做了一件极度低劣的事。

  他打开荆寒屿的衣柜,拿走抽屉最上面的内裤——这条应该是荆寒屿最近换下的。

  然后,他急不可耐地冲进卫生间。

  我真可耻。

  他想,我玷污了天上的月光。

  我还想去见见我的月光。

  雁椿魂不守舍地出门,几乎是游荡到了荆家老宅。

  他起初没想过能进去,虽然近来头脑时常陷入混乱,但他实际上是个思维能力很强的人,荆重言在电话里的态度就说明,荆寒屿因为照顾他这个“杀人犯”,引发家族众怒,暂时被管束起来。

  他在老宅附近待了会儿,想象荆寒屿在做什么,然后在心里说了声:荆哥,再见。

  当他正要转身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叫自己。

  他以为被荆重言的人发现了,却见是爷爷过世时,将他带到凉亭的年轻男子。“你是来找寒屿的吗?”男子的语气非常平静,像这蝉鸣之海里细细流淌的水流。

  雁椿迟疑片刻,点头,“嗯。”

  男子说:“我带你去。”

  雁椿惊讶,“为什么?”

  男子转过身,“你不是想见他吗?”

  “可是……”雁椿不理解,荆家的人为什么会帮他进去。

  “寒屿被荆先生关起来了,生病昏迷,你想看看他的话,就跟我来。”

  一听荆寒屿生病了,雁椿无暇顾及其他,立即跟着男子进入老宅。

  他们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小路,没遇到别人。

  到了地方,男子让雁椿先等等,自己和守在门外的保安说了几句话。

  不久,保安离开,男子朝雁椿招手。

  “寒屿就在里面,你进去吧,不过要留意时间,我给你一刻钟。

  一刻钟后,荆先生的人就会回来。”

  推门时,雁椿听见自己几乎要炸开的心跳。

  荆寒屿一动不动地躺着,他无措地捏紧拳头,知道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不是为了帮他,荆寒屿现在一定正在学校,和其他同学一样准备高考。

  “荆哥。”

  他蹲在床边,双手靠近荆寒屿的手,却不敢碰触,隔着两寸,虚虚握住。

  荆寒屿无知无觉,一丝反应都没有。

  “你怎么生病了啊?”雁椿轻声说,“你爸骂你了吗?你身体一直很好,快点好起来啊。”

  从他的角度看去,荆寒屿被光线笼罩着,皮肤白得透明,鼻梁和眉骨挡住了一部分光芒,因此眼窝显得比平时更深。

  雁椿知道,那里藏着最好看,最温柔的眼睛。

  他很想就这么待在这里,等着荆寒屿醒来。

  可他只有一刻钟时间,荆寒屿昏迷,给了他一个给这份喜爱画上圆满句号的机会。

  如果喜欢没有说出口,那闭环就合不上。

  合不上,就不算结束。

  他万万不会在荆寒屿清醒时,对荆寒屿告白。

  因为他不配。

  他想说,但荆寒屿不能知道。

  现在,在他即将从荆寒屿的干净人生里消失时,在短暂的一刻钟里,他终于可以说了。

  后来很多年,雁椿都觉得这十五分钟像一个脱离现实的时间囊泡。

  他们被挤了进去,完成一场只有他知道的爱情。

  当倒计时结束,时间囊泡消失,他们回到现实,各自走向背道而驰的路。

  “荆哥,我好喜欢你,从来不敢告诉你。”

  “如果我不是怪物就好了,我一定会追你。你这么好,肯定很难追,但我会努力,把别的追求者跑死了,你就是我的。”

  “但我不能追你啊。”

  两行眼泪落下来,吧嗒掉在荆寒屿手上,雁椿赶紧小心擦掉,哽咽道:“我为什么是怪物呢?我做错了什么?我连靠近你的资格都没有。”

  雁椿指甲扎在掌心,巨大的悲伤在胸膛里裂开,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震碎了。

  他想起不断流逝的时间,匆匆擦掉眼泪,拖着沉重的笔画,让它最终拼成一个虚妄的圆。

  “荆哥,我好爱你,但就到这里了。

  你会成为最好的大人,因为你在还是个小男孩时,就做了一件特别好,特别伟大的事,你救了我和很多小孩。”

  雁椿唇角挂着微笑,他努力让这微笑好看轻松,可苦涩的微笑又怎么轻松得起来。

  时间走到最后,雁椿轻轻退了一步,“我这就走了,去变成一个普通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我……我会努力。”

  男子扣扣门,提醒时间快到了。

  雁椿不舍地转身,注意到荆寒屿另一只手上还戴着他送的小石头手链。

  糟糕,他想,他把家里的烂泥污迹都清理干净了,最后这个却毫无办法。

  男子又提醒了一次,他没有时间摘下了。

  站在门口,他再看了荆寒屿一眼,合上的门就像一枚精巧的盒子,将他刚刚画成的句号关入其中。

  那是他再也不会取出来的戒指——十年前的雁椿是这么想的。

  十年后,荆寒屿说“梦”到了那一刻钟,病中听到的虽不完整,但终究不再是雁椿一个人的独角戏。

  荆寒屿拥住雁椿,雁椿的回忆在字字句句间涌入他的脑海,他看到了那个无助哭泣的少年。

  疑问逐渐找到了答案。

  在眼前发生的死亡令雁椿精神短暂崩溃,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而荆寒屿就是在那时候抱起雁椿,雁椿像在冰天雪地中寻找到了唯一的温暖,急急地抓住,索取更多。

  他在自己都不知道时向荆寒屿告白了。

  那一刻他也许真是一只小狗,哪里安全,就待在哪里不走,谁对自己好,就使尽浑身解数留在谁身边。

  其实那才是脱离现实的时间囊泡,回到现实后雁椿一无所知,荆寒屿却将囊泡里的一切当真,耐心地陪伴重创后消沉的男朋友,迫切地想变得强大,为此脱离家庭,与荆重言决裂,在此后的十年也抱着那个美好又残忍的时间囊泡。

  姗姗来迟的真相一度让雁椿陷入空茫,他们明明都没有错。

  但命运和无力的年少,却张狂地玩弄着他们。

  可谁的人生能完全不被玩弄?天之骄子如荆寒屿,也逃不过。

  “你以为完成闭环就是终点吗?”荆寒屿将雁椿摁在床边,手指探入雁椿的鬓发。

  雁椿尚未从空茫中挣脱,一时难以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闭环,句号,终点。”

  荆寒屿的动作格外温柔,但眼神却满是侵略。

  他在恨,恨雁椿看轻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恨雁椿错把告白当做闭环,“句号不应该是承诺和誓言吗?”

  粉末状的光亮飘散,雁椿忽然想到了那枚精致的、十年不曾打开的盒子,盒子里藏着他完整的爱情——一个句号,一个戒指。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把戒指拿出来。

  “它的结局应该是戴在一个人的手上,不是被你藏起来。”荆寒屿紧握住雁椿的手腕,用力得青筋绷起,“句号不是结局,你明不明白?”

  雁椿紧咬着后槽牙,压住汹涌而至的情绪,将手从荆寒屿手中挣脱出来,抓住荆寒屿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

  “是戒指,也是项圈。

  你可以把戒指戴在我手上,把项圈戴在我的脖子上。

  我当你的小狗,你当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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