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是你招惹我_月光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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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是你招惹我

  少年关于爱情的觉醒往往在于一个不起眼,又匪夷所思的瞬间。

  雁椿舌尖卷着从伤口上刮下来的血,仿佛完成了某个神秘的仪式。

  腥涩的味道在口中肆意蔓延,像举起战旗的将军,他的兴奋和躁动一呼百应。

  心脏似乎承受不住嚣张的血液,快要胀得裂开。

  他舔着唇角,在轰然心跳中抬眼看向荆寒屿。

  荆寒屿的眉皱得很紧,大约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冒犯吓着了,懵怔几秒后像甩掉毒虫似的,迅速将手收回去。

  雁椿也捡回些许理智,不再觊觎荆寒屿的血。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作,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雁椿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脑中很多事互相推挤,占据最大面积的是——我应该是喜欢荆寒屿了。

  被解救后,雁椿多读了一年小学,所以比班里许多同学大一岁。

  这年纪情窦初开的本就不在少数,即便是实验班也有搞“地下情”的。

  雁椿知道李华暗恋英语课代表,总是幻想牵住她的手,也无意间看到过体育委员和隔壁班女生接吻。

  牵手和接吻,这都是喜欢的表达步骤。

  但他的喜欢与众不同,有铁腥和暴力,比起和荆寒屿牵手亲吻,他更想咬开荆寒屿流血的伤口。

  他们在微弱暗淡的光线中坐着躺着,呼吸声从急促变得绵长,总之等了很久,直到警察和荆家的人赶到。

  荆寒屿自然是被送去VIP病房,雁椿也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

  医生用一种担忧而复杂的目光审视雁椿。

  他听见别人小声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木讷,是不是受惊过度,心理出了问题。

  受惊过度?没有的事,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因为还回味着嘴里的血腥味。

  它快要消失了,他想将它多留一会儿。

  但它最终还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漱口水的冷冽香气。

  荆寒屿推开病房的门,穿一身宽大的病号服。

  病号服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但少年的身体尚且单薄,被衬托得苍白脆弱,像一件美好、需要悉心呵护的艺术品。

  雁椿看他向自己走来,第一个念头便是再吮一吮他伤口上的血。

  不过雁椿没这么做。

  那时他还不清楚自己是个多么可怕的怪物,但好歹知道这样不正常,会吓着荆寒屿。

  荆寒屿停在他的病床前,看了他一会儿,“庄医生说你不太对。”

  雁椿摇摇头,“还好。”

  “雁椿。”

  “嗯?”

  “抱歉。”

  雁椿张了张嘴,思索这声抱歉是什么意思。

  他很少有迟钝的时候,但这次不一样,他和荆寒屿好像并不在一个频道上,他花了些时间,才想明白荆寒屿是在为将他卷入祸事道歉。

  可于他而言,这不需要道歉。荆寒屿坐在床沿,“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雁椿又摇头,咧出一个不大的笑,“明天考试,我完蛋了。”

  荆寒屿眉峰蹙了蹙,“你担心这件事?”

  雁椿凑近了些,鼻尖差点碰到荆寒屿的下巴,“如果我考砸了,寒假你给我补课吧。”

  荆寒屿下意识往后躲了下,但没有真正躲开。

  几秒钟后,雁椿听见他说:“可以。”

  警方很快抓到绑架二人的堂表哥。

  法律上的惩罚并不严重,但敢动索尚集团的继承人,这位仁兄在事业上也就走到头了。

  雁椿不清楚堂表哥具体被怎么处理了,只听荆寒屿轻描淡写说他不会再待在国内。

  彼时期末考已经结束,雁椿排名果然下降,荆寒屿却仍旧稳坐年级第一宝座,仿佛再绑架他十次,他仍能岿然不动。

  荆家加强了对荆寒屿的保护,荆重言希望荆寒屿回家住。

  但荆寒屿没同意。

  寒假留校的人着实不多,雁椿暂时搬到荆寒屿家里,一方面蹭个住处,一方面让学神给指导一二。

  不过等到除夕,他还是得回桐梯镇过年。

  假期是打工的好机会,雁椿带着一身油烟味回到荆寒屿家里,刚一出电梯,就看见一群保镖模样的人。

  荆重言来了。

  那是雁椿第一次见到荆寒屿的父亲,男人的外表比他想象中的平凡。

  但大约掌权人都是这样,不会随时随地显露权势和富贵。

  荆重言和荆寒屿的僵持戛然而止,这位上位者转过身,打量雁椿,“你是那个孩子。”

  雁椿看荆寒屿,荆寒屿和平常不同,神情冷漠得吓人。

  荆重言兀自点点头,“你在这里,和寒屿也算有个照应,如果发现什么,及时……”

  荆寒屿打断,“他是我同学,不是你请的保镖。”

  荆重言冷笑了声,不再坚持让荆寒屿回去,离开前在荆寒屿肩上拍了拍,“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荆重言又看向雁椿,眼里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笑,“放心,李万冰不会再来惹你们。”

  李万冰就是那惹事的堂表兄。

  雁椿乖巧地将荆重言送走,心里浮起一个计划的雏形。

  寒假的前半段过得着实太平。

  可一旦暗恋萌芽,很多东西就会随之改变。

  以前雁椿被荆寒屿管束,自认为对荆寒屿的屈从有感恩、惹不起的成分,荆寒屿说什么都对。

  但现在他忍不住想讨好荆寒屿,跟烧肉店的师傅学了几个家常菜,买上食材回家做给荆寒屿吃。

  至于题,过去只有实在不会的才问,现在就算会,也要装不会,让荆寒屿多讲几遍。

  有次他终于把荆寒屿惹毛了,荆寒屿用笔杆敲他的耳朵,“你耍我?”

  天地良心,暗恋一个人的小心思也能叫做“耍”吗?

  就这么待到腊月廿九,烧肉店放假,雁椿也得回桐梯镇了。

  “你回家过年吗?”一起去公交站的路上,雁椿呵着寒气问。荆寒屿说:“回。”

  雁椿琢磨着自己的计划,“我回来后给你说件事。”

  荆寒屿停下脚步,“什么事?”

  雁椿一副献宝的模样,“保密!”

  车来了,雁椿轻松地跳上去。

  车窗蒙着寒冬腊月的雾,将荆寒屿的脸遮得模模糊糊。

  雁椿朝他挥手,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懒得伸出来,衬得雁椿像个急切开屏的傻帽。

  但雁椿毫无失落的情绪。

  暗恋么,该他脸皮厚一点的。

  车一开走,外面的景象就更模糊了,雁椿没看见荆寒屿在车站里站了会儿,一直看着驶离的车,直到车转弯,才朝来时的路走去。

  在客运站,雁椿和郁小海汇合,他们要一起回桐梯镇。

  郁小海提着大包小包,换了件新衣,兴致勃勃,喜气洋洋,对回家这件事充满期待。

  雁椿不同,他不怎么想见乔蓝,回家只是因为春节。

  大家都要过春节。

  他这样对春节没什么特殊想法的,也只得随大流。

  小时候的事在脑子里越来越模糊了,被卖到绯叶村时,他笃信是乔蓝给他买棉花糖,他没有跟紧乔蓝,这才被人贩子趁机拐走。

  可回来这么多年,乔蓝和他之间已经没什么情分,他不止一次想过,乔蓝是故意把他扔在那里。

  只是他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说因为家贫养不起吧,乔小野一个病秧子,乔蓝不也骂骂咧咧养着吗。

  中巴颠来倒去,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开到桐梯镇。

  郁小海打算过了初五再回主城,雁椿初二就走,不能和他一起了。

  郁小海想了想,没说什么。

  破烂的筒子楼也为这一年一度的春节张灯结彩,雁椿才走到路口,就看见张望的乔小野。

  “哥!”瘦猴儿从台阶上蹦下来,急匆匆地跑向他,“你终于回来了!”

  一年不见,乔小野气色似乎好了些,个子也长高了。

  雁椿十分欣慰地想,自己挤时间打工是对的。

  等以后他考上不错的大学,就能赚更多钱,带乔小野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也不是不可能。

  转去一中是变好的契机,他的脚虽然还在泥沼里,但眼睛已经看到了上一层阶级和光明的生活。

  而且他还有了个喜欢的人。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回到家里,雁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古怪。

  灶上炖着肘子汤,还蒸着一锅排骨,狭窄的客厅放着一堆礼盒,什么燕窝啦腊肉啦,厨房还放着几根大骨头。

  虽然过节一定会吃好点的东西,但雁椿印象中,乔蓝就没有这么大手大脚过。

  雁椿转身问:“有客人?”

  乔小野说:“来了个叔叔。”天黑之前,乔蓝回来了,带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不用说,一看便是勾搭来的相好。

  乔蓝不是第一回带男人回家吃饭。

  雁椿对父亲没什么印象,乔蓝有时说他出去打工不见了,有时说他早死了,一副有八辈子仇怨的模样,却对每个带回来的男人倍加殷勤。

  但这回不一样,乔蓝不殷勤,男人话也不多。

  乔小野胆子小,坐在雁椿身边一言不发。

  四人几乎沉默着吃完了一顿晚饭,乔蓝又和男人离开。

  雁椿留意到男人看了自己好几次,那目光他看不懂,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但那是乔蓝的相好,他没兴趣去打听。

  第二天就是除夕。

  中午,男人又来了,和乔蓝一起在厨房忙碌,然后四个人围在一桌吃了顿年夜饭。

  “这么大了。”

  男人喝了几杯酒,视线落在雁椿身上。

  简单的一句话,但不是任何人都能说。

  雁椿立即意识到,这人可能不只是乔蓝的相好。

  乔蓝脸色一变,夺走男人的酒。

  男人冷笑一声,点头。

  在雁椿眼中,他们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

  电视开始播放节目,外面有小孩放鞭炮。

  乔蓝从来不给雁椿买鞭炮的钱,后来雁椿打工攒了钱,也不会花在这种地方。

  男孩子虽然都喜欢鞭炮,但也不是非得自己买,看别人放也是一种乐趣。

  雁椿不想待在家里,正要带乔小野去江边看人放鞭炮,男人突然叫住他。

  叫的是——“阿椿。”

  雁椿忽怔。

  没人这么叫过他。

  乔蓝急急从厨房跑出来,抬手就往男人肩上捶,“你想干什么?”

  男人不理会,拿出三张一百块,朝雁椿递了递,“和弟弟去放鞭炮吧。”

  乔蓝警惕地瞥着雁椿。

  雁椿不怎么想拿这个钱,但能察觉到身边的乔小野很兴奋。

  他上前两步,接过钱,说了声谢谢,便不再停留。

  乔小野难得精神好,去江边的路上,雁椿便多问了他几句,全都关于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妈妈不喜欢他,但他带了很多东西来。”

  乔小野踢着小石头走,“我生病也是他陪我去医院,哥,我有点怕他,他不怎么说话的……”

  照乔小野的话说,男人是半个月前来到家里,乔蓝好像一下子哑了火,不再跟邻居争吵,时常不在家。

  乔小野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觉得自己的妈和男人开房去了。雁椿越听越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他猜男人说不定就是他那“死”了的父亲,当年不告而别,现在又一声不吭回来,虽然似乎不缺钱,还带了不少礼物回来,乔蓝心里还是有怨和恨。

  礼花和鞭炮都买了,雁椿像个局外人一般毫无感情地分析着自己的父母。

  乔小野没心没肺地放鞭炮。

  三百块钱放得一分不剩,回去时乔蓝和男人都不在家中。

  雁椿安顿好乔小野,觉得这个年过得真没劲。

  荆寒屿在干嘛,荆家也放鞭炮吗?

  他应该给荆寒屿摆个心形鞭炮阵,就跟李华幻想的一样。

  初一男人没再来,乔蓝也不提。

  初二雁椿就要走了。

  乔蓝将他扯到一边,贼眉鼠眼地说:“他如果找你,你要告诉我。”

  雁椿明知故问:“谁?”

  乔蓝满脸不耐烦,眼里有很少流露的畏惧。

  雁椿挺诧异的。

  乔蓝这种骂起街来四邻都只得躲起来的人,居然也有害怕这种情绪。

  “他不会是我爸吧?”雁椿戏谑道。

  乔蓝一瞬间变得极其难堪恐惧,瞳孔飞快收缩,“你……”

  雁椿举手投降,“行,我不问。”

  乔蓝那怪异的表情诠释着嫌恶、作呕、避之不及,半晌道:“你别和他有来往,好好念你的书。

  我和小野将来还得指望你!”

  这倒是像乔蓝能说出的话,雁椿笑了声,“走了。”

  即便是实验班的学生,除夕到初三这四天也是不怎么看书写题的。

  雁椿觉得荆寒屿应该回家过年去了,便直接回到宿舍。

  他走的时候背着一个干瘪的书包,回来还是这个书包,没有从家里带走一样年货。

  本以为学校肯定没人,经过篮球场时却听见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响。

  转头一眺,不是荆寒屿又是谁?

  雁椿的唇角立即牵起,声音在空旷的校园越发响亮:“荆——哥——”

  荆寒屿投篮的动作停下,目光安静地投过来。

  如果离得更近一些,雁椿便能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荆寒屿站在原地没动,雁椿心急火燎跑过去,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你怎么不在家过年?”

  短暂的沉默后,荆寒屿很轻地笑了声,“你们宿舍没开门。”

  雁椿想,但我有大门钥匙。

  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跟宿管借到大门钥匙,也就雁椿嘴甜会卖乖,还是实验班的,放假前就把钥匙拿到手了。不过现在他不想用了。

  “啊……”他故作苦恼,“那我还是住你那儿?”

  荆寒屿似乎已经打了好一会儿篮球,汗水挂在脖子上,气声有些重,这样听着就比平时低沉。

  “不让你住。”

  要命。

  雁椿想,他明明在气我,我为什么还这样兴奋?

  “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大街了。”

  雁椿很上道地示弱。

  荆寒屿懒散地运着球,“看你表现。”

  雁椿放下书包,殷勤地当起陪练。

  荆寒屿是个小绅士,也是小公主,他得惯着。

  打完球,谁都没提住哪里,雁椿很自然地跟着荆寒屿回家。

  初七之前城管不上班,小贩们一窝蜂在路边起锅摆摊。

  雁椿早饿了,想吃麻辣烫。

  荆寒屿和他一块儿坐下。

  等串儿时,荆寒屿问:“你上次说的是什么事?”

  雁椿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荆寒屿又说:“你回家那天。”

  “啊——”雁椿其实不打算现在说,因为还没把计划完善好,但看荆寒屿的样子,今天是非得让他说。

  “你那堂表哥李万冰,现在还没出国吧?”

  荆寒屿嘴唇抿了下,好像有点失望,“和他有关?”

  雁椿不知道这失望从何而来,但对自己即将说的话挺有自信——自信能够让荆寒屿高兴。

  “这孙子整你,我要整回来。”

  “你?”

  麻辣烫上桌,白气在两人间荡开,雁椿压低声音,“我以前打工的夜场,旁边有条没人管的街,有人在那里被打死,最后也没查出是谁干的。

  只要能把李万冰引过去……”

  雁椿说得很兴奋,但荆寒屿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不由得停下来,像个一心献宝,却被泼了冷水的傻子。

  荆寒屿说:“你想弄死他?”

  雁椿确实想过,是李万冰先发难,他报复有什么不对?

  但荆寒屿的注视让他动摇。

  他好像惹荆寒屿不高兴了。

  “也不是弄死。”

  雁椿只得改口,“揍个半死差不多了。”

  白气散去,荆寒屿的视线过分认真凌厉,“雁椿。”“啊?”

  “不要想这种事。”

  “……哦。”

  顿了会儿,荆寒屿像是不放心,“他已经得到惩罚,这件事到此为止。

  记住了吗?”

  出国算什么惩罚?雁椿内心并不赞同,但此时他已经明白荆寒屿和自己的分歧,笑着点头:“知道知道,我不报复他了。

  来,吃毛肚。”

  有人报了警,巷子里少年们的群殴最终以警察赶来告终。

  警车鸣笛,将雁椿的思绪从十多年前拉回来。

  他站在街对面,看着少年们或趾高气扬或如斗败公鸡一般被推上警车,长吸了一口夹杂着七里香的夜风。

  当年他只知道自己与荆寒屿意见不合,放弃搞堂表兄不过是因为荆寒屿不想他那么做,而他很有暗恋一方的自觉。

  他那时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与众不同。

  后来当很多事发生,他才认清自己是个怪物。

  他想虐杀堂表兄,再消除所有痕迹。

  他和那些残忍的凶手一样,在计划一次完美的杀人。

  一中比十年前管得更严,雁椿没能进去。

  手机发来航班起飞时间确定的消息,他只得又打了辆车,回到机场。

  这一番折腾,回家时已是凌晨4点。

  雁椿以为自己能够倒头就睡,但过度锻炼的肌肉比前一日更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亢奋和清醒。

  他曾经毫不怀疑荆寒屿是个正直、纯白的人。

  正因为此,他才不能让白月光沾上属于自己的污泥。

  可记忆却将一个事实砸在他面前——十年前他舔过荆寒屿伤口上的血,十年后荆寒屿做了同样的事。

  那天品尝他的血时,荆寒屿想的是和他一样的事吗?

  天亮后,雁椿煮了杯咖啡提神,若无其事去市局。

  他倒是想躲几天,但叶究手上有需要他出力的案子,他只得硬着头皮上。

  荆寒屿也在,好在工作时间无需多少私底下的交流。

  下午六点多,雁椿收拾好桌子下楼,肌肉疼痛影响工作,他预约了一个按摩师。

  但刚从楼里出来,不巧又遇上荆寒屿。

  他想也许这不是“遇上”,荆寒屿是故意在这里等他。

  今天工作效率不高,或许不止是运动的后遗症。

  在寰城遇见许青成、得知荆寒屿可能因为自己没参加高考,都让他不由自主走神。

  要不是他十年来习惯了克制,说不定已经向荆寒屿问及高考的事。

  荆寒屿挡在他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存在感太强,不可能假装没看见。

  雁椿客气地点了个头,“荆总,你也下班了?”

  职场的狗屁废话,说着都烫舌头。荆寒屿扫了他一眼,“上车。”

  雁椿保持微笑,却没动。

  他不记得自己今天和荆寒屿有约。

  他不动,荆寒屿也不动。

  这大庭广众的,着实不适合玩一二三木头人游戏,雁椿只得说:“荆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荆寒屿:“有事。”

  雁椿:“……”

  他真的很想怼一句“您到底有什么事”。

  “你还痛吗?”荆寒屿问。

  雁椿说:“正要去按摩。”

  荆寒屿眼神略微变暗,将车门拉开,“上车再说。”

  眼看刑侦支队一群人走过来,雁椿不想跟他们解释自己和荆寒屿在这儿拉扯什么,无奈上车,却听咔一声响,荆寒屿将车门锁了。

  “荆总?”

  “我有没说过,不要让别人碰你?”

  荆寒屿的语气很平,不像生气,也没什么感情。

  但雁椿后颈突然麻了下,下意识道:“我只是去按摩。”

  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你又来要求我,凭什么要求我?

  “我告诉过你,你可以找我。”

  荆寒屿将车滑出去,一脚踩向油门,“说过不止一次。”

  雁椿脊背在惯性下紧紧贴在椅背上,脖子却不由得转向荆寒屿。

  荆寒屿给他说过两次“找”,一次是按摩,一次是放松。

  两次都让他难以应付,甚至觉得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的淡定只停留在表面上,他很想朝荆寒屿发脾气——

  你够了没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能不能别来招惹我?

  荆寒屿的余光从眼尾淌出,完成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对视,“我没有一再强调,是想给你时间考虑。

  你考虑了吗?”

  雁椿:“……”

  他一直让自己保持忙碌,就是不想过多地想这些事。

  荆寒屿轻嗤,“看来没有。”

  雁椿下意识道:“不是。”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

  荆寒屿游刃有余的紧逼让雁椿更加窘迫,他小幅度地蜷起手指,指节在西裤上轻轻摩挲,“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这句话,雁椿就有些后悔,说教味太浓,而他什么时候管教过荆寒屿?从来都是荆寒屿对他管这管那的。

  “所以?”荆寒屿语气上挑,“你想说什么?”

  雁椿只得说下去,“你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车继续前行,荆寒屿没有立即回答。

  但雁椿看见他下巴的线条不大明显地僵了一下。

  红灯让车流停下,人群黑压压地快速经过。

  荆寒屿问:“都是按摩,你愿意让陌生人按摩,换作我,就不愿意了?”

  雁椿头皮一阵发麻。

  根本不是这样,这人为什么非要这样理解?

  “不是……”

  “那就是换作我,你也愿意。”

  雁椿抿唇。

  他说不过了,认输可不可以?

  前面的车又动了,他们的车也缓缓滑过斑马线。

  荆寒屿说:“我不可能让你一直考虑下去,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计划着逃跑。”

  雁椿不能解释高三时的不辞而别。

  为今之计,荆寒屿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又开过一截路,雁椿看出他们是在往荆寒屿家的方向去——上次送荆寒屿回来时,他开过这条路。

  “你想带我去哪?”

  “我家。”

  雁椿警惕地直了下腰背,瞥见荆寒屿唇边一抹笑。

  那笑很浅,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也不知是不是在笑他的不安。

  他立即沉下一口气,自我暗示道——我怕什么?他能拿我怎么样?

  这时,按摩馆打电话来确定预约情况。

  雁椿还没说话,荆寒屿就已开口:“告诉她,我们不去了。”

  雁椿现在被困在荆寒屿的车上,不得不取消预约。

  那边传来一个很甜的女声:“好的,这就为您取消,玩得愉快哦,雁先生。”

  雁椿:“……”

  什么玩不玩的。

  倒是荆寒屿冷冷地笑了笑,重复道:“玩得愉快哦,雁先生。”

  雁椿扭头看窗外,假装没有听见。

  车停在雁椿上次停过的地方,车门的锁也打开了。

  雁椿下意识就去拉门把,身后却传来荆寒屿的声音:“你要逃走吗?”

  雁椿手顿住。他明知荆寒屿是在挑衅他,却还是上了套,转身道:“我有什么可逃?”

  荆寒屿解开安全带,倾身而来,“那最好。”

  气息是温热的,可气势却是寒凉的,犹如荆寒屿身上很浅的冷香。

  雁椿肩膀被按住时,心脏狠狠往上提起。

  他没想到荆寒屿会在这里压住他。

  “荆总……”心脏的狂跳传达给声音,尾音已经不像平时那样稳。

  荆寒屿扣住雁椿的下巴,用了五成的力。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视线越近,便越不清晰。

  雁椿抓住皮椅,指腹和椅面摩擦,发出细小的声响。

  荆寒屿的唇终于碰到了他的,冷调的气息如同电流,飞快在他身体里溅起火花。

  上次也是这样,他们在车里接吻。

  但这次又和那次不同,荆寒屿不再停留在他唇上,还闯入了他的唇齿。

  荆寒屿的手臂和后面的椅背像一个狭窄的牢笼,雁椿被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荆寒屿侵占他的呼吸,掠夺他口腔里的一切,他呼吸不到空气,徒劳地挣扎,只能被动地接受荆寒屿渡来的气息。

  那些气息让他发麻发软,像精粹的毒。

  他伪装的冷静被荆寒屿咬得支离破碎,原本撑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攀上荆寒屿的手臂,湿润的掌心在那条束缚自己的手臂上摩挲,仿佛正在索取更多。

  高速运转的大脑就此停摆,他服从本能,主动迎合,手越攀越上,手掌紧贴布料的声响细而密集,最后直抵荆寒屿的脖子。

  他按住了荆寒屿的后颈。

  分开时,雁椿听见一声低沉的笑,如同一剂清新剂。

  他猛然回过神,只见荆寒屿正看着自己。

  滚烫的脸颊让他明白,自己刚才一定失态了。

  一股无名火窜起,他看向荆寒屿的目光多了一丝凌厉。

  荆寒屿再次伸出手,却在差点碰到雁椿耳垂时被挥开。

  但这个吻让荆寒屿心情变得很不错,并不在意他此时的翻脸。

  两人在车里僵持了一会儿,荆寒屿终于松开钳制,“下车。”

  雁椿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此时的模样。

  还好,并不狼狈。

  左右车门先后和上,经过了刚才的吻,雁椿忽然从容下来。

  之前荆寒屿刚把车门锁上时,他不是没有跳车的冲动,现在站在荆寒屿家楼下,他已经觉得上去坐一会儿也无所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事是现在的他不能应付的。

  荆寒屿侧过身,“我应该把你的手脚绑起来,扛你上去吗?”

  雁椿淡定道:“不需要。

  我没那么怂。”

  荆寒屿笑了声,“那最好。”

  这小区入住率不高,楼里很安静。荆寒屿打开门,给雁椿拿了鞋。

  雁椿装作自在地走进去,粗略观察了一番客厅和开放式厨房,灰白色调,直角线条,不像常有客人来的样子。

  自己是难得的客人吗?

  想到这里,雁椿强迫自己停下。

  他应该不算客人,哪有客人上门前,和主人又搂又亲的?

  疑问随之而来,如果不算客人,那他是什么角色?

  他已经习惯了理性克制的生活,同事、嫌疑人,任何角色都有一个明晰的定位。

  但一旦和荆寒屿独处,所有角色法则都失效了。

  荆寒屿倒了两杯水,招呼雁椿洗手。

  雁椿确实口干舌燥,洗完手后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荆寒屿看着他,“今天想按哪里?”

  雁椿放杯子的力气稍微大了些,杯底在光洁的案台上撞出一声脆响。

  荆寒屿朝沙发一抬下巴,“去那儿。”

  雁椿没动。

  荆寒屿靠近:“你想在这里也行。”

  这里就是开放式厨房的案台,面积够大,躺上去趴上去都没有问题。

  但这也太奇怪了。

  雁椿干笑了声,“这不好吧?”

  荆寒屿点头,“那就去沙发。”

  在案台和沙发间,雁椿选择了后者。

  但身为一个专研犯罪心理的专家,他很清楚自己正在被一道不可抗力推向歧途。

  雁椿坐下时,荆寒屿也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道:“你就这么坐着?”

  雁椿脱口而出:“那我应该趴着?”

  荆寒屿半眯着眼,“也不是不行,按摩不都那样么?你想仰躺也没问题。”

  仰躺的话,荆寒屿会跨在他身上吗?

  雁椿一想到那画面,脑中就像烧起来一个锅炉,果断趴下。

  身后有一些响动,荆寒屿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雁椿拿过一个靠枕抱住,将脸埋进去。

  突然,沙发往下一陷,雁椿来不及动作,便感到荆寒屿的腿贴在他的腿和腰上。

  雁椿都不知道是该骂自己的白月光,还是该庆幸选择了趴卧。

  按摩的话,的确也有跨坐的姿势,但他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荆寒屿只是给他按摩。

  他的肌肉紧紧绷住,背上的所有触感都变得清晰。

  一双手落在他肩膀靠近后颈的位置,拇指和其他四指分开,开始按揉。

  每捏一下,他的肌肉就缩得越紧,跟石头似的。

  这完全是本能反应,不受意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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