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的白月光想要他_月光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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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的白月光想要他

  在郁小海的墓碑前遇到许青成,是今日的一桩出乎意料。

  但若认真推想,许青成当年就给自己扣了个身不由己的深情人设,每年在郁小海的祭日来丰满一下人设,搞个自我满足,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雁椿理智上明白,郁小海的悲剧不能过分怪罪许青成。

  身为绝大多数人眼中的嫌疑人,他更无资格跟许青成较真。

  但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并且是在看望郁小海时偶遇,他很难给出热络的反应。

  许青成也是一样。

  十年前抓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骂他“凶手”的,不就是许青成吗?

  如果要怪许青成,那追根究底,还是得怪他。

  因为郁小海和许青成是通过他才认识。

  高一和高二之间的暑假,郁小海从桐梯镇来到主城,一边在技校学手艺,一边接替雁椿在夜场的工作,雁椿则开始给许青成的弟弟当家教。

  那时雁椿对许青成很有好感,这好感一方面来自荆寒屿——荆寒屿虽在一中一呼百应,但真正走得近的朋友很少,许青成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方面来自许青成本身,和荆寒屿一起帮他解决了詹俊的麻烦,他现在还在给人家打工,许青成一家算他半个衣食父母。

  许青成确实优秀,成绩长相自不必说,性格也十分讨喜,没有豪门子弟的架子,开朗随和,跟谁都能开开玩笑。

  在当年一中女生眼中,荆寒屿和许青成走在一起,便是最养眼的风景。

  雁椿最初还和女生们一起欣赏风景,但在某个节点突然醒悟,单方面将许青成视作假想敌,产生阴鸷的恶意。

  不过这是后话。

  至少在高二上学期,他和许青成关系还挺不错。

  也就是那时候,辛苦为生活奔波的郁小海意外结识了完全不在一个阶层圈的许青成。

  周末下午,雁椿照例去许家给许白峰补课。

  郁小海拿了工资,说好请他和常睿吃麻辣烫。

  许白峰平时都挺老实的,写题也快,那天却像有好动症似的静不下来,补课的时间被迫延长。

  雁椿讲题很专心,结束后才猛然想起和郁小海有约,慌慌张张就要走。

  许白峰问他怎么了,他实话实话,许白峰不好意思,非要让司机送。

  许青成打球回来,撞上这一幕,为了不让雁椿拒绝,干脆和许白峰一起上车,声称也要吃串串。

  许白峰没吃过路边摊,到了地方,许青成就在他们旁边坐下,和他们一起吃。

  许青成随和,还和常睿喝了两杯。

  吃完各自结账,一起从店里出来,一说路线,郁小海和许家两兄弟刚好顺路。

  雁椿也没多想,让他们把郁小海给捎回去了。

  这事本来就该这么结束。

  但郁小海和许青成背着雁椿谈起了恋爱。

  那时雁椿连自己对荆寒屿的暗恋都没有琢磨清楚,自然不可能想到郁小海和许青成的关系。

  在他印象中,郁小海是个很清醒的人,他转来一中之前,郁小海就担心过他在跳跃阶级的过程中惹上麻烦。

  “认命其实挺好,我们这些人最好就别去见识上层世界,稀里糊涂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郁小海以前常把这句又丧又老气横秋的话挂在嘴边。

  就是有人跟雁椿说,你兄弟和许青成谈上了,他也肯定不信。那阵子郁小海来过一中几次,每次都给雁椿带吃的。

  雁椿以为郁小海是来找他,后来才知道自己只是个打掩护的。

  人家找的是许青成。

  雁椿知道这事时已经是高三上学期,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他发现自己对荆寒屿的龌龊心思,发现自己是个怪物,发现他父亲也是个怪物,而他被人贩子拐走并不是意外……

  命运像一片塌下来的天,他随时会失控。

  但他竭力装得像个正常人,挖骨填肉似的压抑那些扭曲和恶意。

  却突然发现郁小海和许青成分手了。

  他在知道他们分手时,才知道他们谈了大半年恋爱。

  至于分手的理由,无非是被许家家长发现了。

  郁小海一个低保单亲家庭的孩子,怎么够得上许青成?更别说他们搞的还是同性恋。

  郁小海像一丛顽强的地藤,一人挑起一个残破的家,辍学也好,给母亲治病也好,从来就没消沉过。

  但雁椿在他租住的地下室里抱住他时,发现他不停发抖。

  他结结实实被一个人上人给戏弄了。

  许青成有过几任女朋友,其中一任还是高年级的校花学姐,还任由别人议论自己和荆寒屿,整一只花蝴蝶。

  郁小海却是第一次谈恋爱,轻而易举被哄得晕头转向。

  长久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雁椿冲到许青成面前,一句话不说,上去就打。

  鲜血、腥臭、破开的皮囊,他心底的怪物像是被唤醒,兴奋地嚎叫。

  原来将一个人往死里打是一件这么快活的事。

  雁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他不仅要打死许青成,还要肢解这具丑陋的身体!

  可是突然,他的动作像是被封锁住了。

  有人在他身后抱住了他,有力的手臂像是铁钳。

  他竟然动弹不了!

  可他其实能够挣扎,一肘子往后面打去,那人就会在疼痛中退缩。

  他没有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分明是非常浅的洗发水香味,却强势地撕破了他和许青成之间的腥臭。

  他经常闻到这香味,荆寒屿给他讲题时,他们靠得很近,他有次三心二意,凑过去嗅了嗅,还被荆寒屿用笔屁股戳了脑门。

  “住手。”

  荆寒屿死死抱着他,在他耳边说:“雁椿,别打了!”

  荆寒屿的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尖,热息钻入他的皮肤。

  他发着抖,身体绷得像一块铁,魔鬼般的目光盯着许青成。

  邪恶的欲望呐喊着:杀死他!杀死许青成!

  他开始挣扎,失控中竟然还记着不能伤害荆寒屿。

  但荆寒屿比他高,比他结实,本就占着上风,而他束手束脚,自然不是对手。

  “放开我——”“你想杀人吗?”

  雁椿忽然僵在荆寒屿怀中。

  他喜欢的人,发现他的腐烂和罪恶了。

  他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后来想来,这大约是一种狡猾的自我保护机制——让自己显得迷茫,向荆寒屿示弱,假装无辜,掩饰那头嘶吼的怪物。

  “我不是……”他语无伦次,混乱地摇头。

  荆寒屿似乎拍了拍他的背,“剩下的我来处理。”

  之后,又是很多人赶来,他被荆寒屿送去医院——和许青成的这场架,他也受了伤。

  当然,许青成受的伤比他严重许多,一直在住院,加上本来就要出国,所以没再来过学校。

  许青成和郁小海的恋情就这么悄声开始,以一场惨烈的斗殴结束。

  如果真能这样结束,那也是好事一桩。

  顶多在许多年后回忆起时,当事人各自自嘲一句——谁没个混账的青春,谁年少时没有遇到过几个人渣。

  但数月后,郁小海死了,雁椿是唯一的嫌疑人。

  警方因为证据不足而释放雁椿时,许青成从人群里冲出来,像头发疯的野兽,张开锋利的爪牙,要撕碎雁椿的咽喉。

  雁椿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那天其实看到了许青成朝自己杀来,也看见了许青成手里握着的刀。

  但他没有躲,他绝望又残忍地想,活该他为郁小海赔命。

  但千钧一发之时,荆寒屿抱着他的肩膀,用后背撞开了许青成,警察的反应也非常迅猛,将许青成按在地上。

  那枚匕首摔出老远,在日光下反射惨淡的白光。

  “荆寒屿!”许青成歇斯底里,满眼血红,头发乱七八糟,沾满灰尘。

  雁椿从来没有见过许青成这样狼狈颓丧的模样——即便是亲自将他揍进医院那次都没有。

  “你就一直护着他!凭什么杀人不偿命?你在保护一个杀人犯!”

  “啾——啾——”

  墓园里有许多小鸟,雁椿在一连串鸟鸣中回到现实。

  那些记忆里嘶吼和哭喊被风吹散,像林间的沙沙声。

  他平静的眼中掀起了细微的波澜。

  不是因为重遇许青成,而是在回忆夹缝中也不缺存在感的荆寒屿。

  这十年来,他先是配合专家治疗,后来靠着意志力约束自己,很少去想到荆寒屿,以至于有些事被他深埋着,不去想的话,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

  比如他险些将许青成打残,就算许青成看在郁小海的面子上放他一马,许家难道会善罢甘休?

  可他竟然在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之后还能回到一中。

  如果没有荆寒屿,他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再比如许青成想杀他那次,帮助他的不止警察,还有荆寒屿。

  他却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点。

  “第一次来?”许青成平静地问,看不出什么怨恨,也没有当年的刻骨仇恨,语气像是和多年不见的故人寒暄。

  雁椿却从这平静里看出深重的悲哀和怀念,不合时宜地陷入怔忪。

  当年他坚信是许青成玩弄了郁小海的感情,还始乱终弃,后来也从未改变这种看法。

  但如果真是玩弄,许青成会在祭日时来看郁小海,但不会有那样的神情。不过就算不是玩弄又怎样呢?许青成伤害郁小海不假,就算用一辈子来悼念,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雁椿回以冷漠,“嗯,第一次。”

  他不想和许青成解释太多,现在他们不再剑拔弩张,甚至能够和平地一同怀念郁小海,但这不代表他原谅了许青成。

  许青成注意到墓碑边的花,忽然笑了笑,“应该不是第一次,去年和前年我来的时候,也看见这种花了。

  会来看小海的人不多。”

  被揭穿,但好像也不用争辩什么,雁椿说:“是我。”

  沉默片刻,许青成声音发沉,“凶手,还是没有抓到。”

  雁椿不经意地握紧手指:“我一定会找到凶手。”

  “你?”

  “我在为警方工作。”

  许青成有些疑惑地张了张嘴,大约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别开脸道:“挺好。”

  原本还想多待一会儿,但着实尴尬,雁椿说:“我先走了。”

  许青成先“嗯”了声,雁椿走出几步之后,他却说:“抱歉。”

  雁椿停步。

  “当年我认定你就是凶手,差点刺伤你。”

  许青成轻声说:“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不会是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为了他将我往死里打的人。”

  停了停,许青成又道:“但我只能告诉自己,你就是凶手,是你杀了小海。

  如果不这样……我能去恨谁?”

  雁椿深呼吸,“已经过去了。

  我们之间不用道歉。”

  许青成笑了笑,“嗯,道歉是为了关系存续,我们没那种东西。

  对了,你和荆寒屿在一起了吗?”

  雁椿这才转过身。

  旁边的树影一晃一晃,在他脸上扫过。

  “看样子是没有。”

  许青成摇摇头,“你们应该在一起的。”

  疑问像轰然倒塌的巨墙,将地面砸得千疮百孔,满目皆是灰白色的尘埃。

  雁椿克制着渐渐鼓噪的情绪,“为什么这么说?”

  是他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为什么连许青成都认为他和荆寒屿应该在一起?

  许青成似乎也有些诧异,“荆寒屿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雁椿眼前猛然回闪昨晚荆寒屿抓住他脚踝的一幕。

  某种角度来说,许青成这一形容其实很贴切。

  可他还是感到荒谬,他的白月光想要他,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许青成这个局外人还知道,更是离奇。

  许青成自嘲道:“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我们上小学时就认识了,在相似的家庭中成长,接受相同的教育。他成绩比我好,但我好歹也名列前茅,人缘好过他……总之,我和他较劲,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如他。”

  “唯独感情这件事,我输得彻底。”

  “我爱小海,现在再说这种话,你当然觉得我虚伪。

  但到现在我还是忘不了他,可能这一辈子我都走不出来。

  可我当年没有荆寒屿的勇气,我不敢为了小海对抗我的家庭。”

  “和荆寒屿相比,我一败涂地了。”

  对抗家庭?为了他?什么意思?

  雁椿觉得自己正飘在空中,周围全是不真实的景象。

  “你……”雁椿听见自己开口,“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许青成说:“误会?警告也是误会吗?”

  “什么?”

  “那次我差点刺伤你之后,荆寒屿和我打了一架。

  我问他是不是非要为你和我闹掰,他说……”许青成低头弯了下唇角,“他说我保护不了自己的男朋友,但是他可以。”

  不,不是男朋友!

  雁椿脑子里有个地方隐约胀痛,他确实下意识不去想和荆寒屿有关的一切,但这不代表他失忆了,只要专心想,他便想得起来,比如刚才。

  可和荆寒屿谈恋爱这件事,他毫无印象,这不可能发生过。

  “他可真会踩痛脚的。”

  许青成苦笑,“知道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能保护小海,故意来刺激我。”

  忽然,许青成话锋一转,有些尖刻地说:“不过他好像也没有比我好多少,你突然消失,他放弃荆家少爷的身份,你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恶意在个人的失去和旁人的拥有中释放,几秒后,许青成说:“抱歉,你看,人性就是摆脱不了卑鄙,我忍不住嫉妒你们。”

  雁椿难以再待下去,快步离开。

  许青成缓缓坐在墓碑前,在冰冷的碑石上拍了拍,点起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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