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肉块落到地上，很快有藤蔓围过来，将那块血肉包裹，挤碎，最终被藤蔓吸纳。
初尝鲜血的美好，藤蔓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腾地从地上蹿出许多枝蔓来，将步骨的去路拦住。
每一根藤蔓上都长着绿幽幽的眼睛，贪婪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步骨本能往后退了一步，手心攒出火苗，未及他动手，竖在他面前的藤蔓便被砍断，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回头看见那黑衣女子胸口被藤蔓刺穿，满头银发也被鲜血染的艳红。
她身上衣衫破碎，能瞧见裸/露的手臂上有一条一条紫色的血管渐渐凸出来，像是要破土的幼苗。
藤蔓将她包裹的前一刻，她看着他的眼神，同步骨在陵墓中看到的那个小女孩一模一样。
颓败，而晦暗。
——她好像干了一件蠢事。
那一年她被挖了妖珠，为了活下去，她决然选择跳下苍崖山，躲进一个不知名的小妖村里。
魔族的人不放过她，利用妖珠循着她的气息找了过来，为斩草除根，将小妖村屠了个干净。
她将自己埋在泥血里，亲眼看见那个人将她的妖珠捏碎。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从此便只能做一只替人清理小老鼠的野猫了。
却没想到遇到了他，他把自己捡回去，细心呵护，关怀备至，花一个月时间将她养的白白胖胖。
她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看人脸色，泰半时候他想要摸她，还得看她的脸色。
所以眼前这个人，是除了阿娘以外，第一个对她那样好的人。
她不想让他死。
她虽然也不想死，却更舍不得让他死。
只是有些失望，在死之前，他仍旧不知道自己是谁罢了。
她的的刀还没有丢，还有再拼一把的机会。
手臂上的疼痛同妖珠被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她仍然有力气将那些试图吞噬她的藤蔓一一砍断。
只是这些藤蔓过于烦人了些，她越是挣扎，它们就缠她缠的越紧。
有些长了倒刺的藤蔓，嵌进她的皮肉里，生生勾出些许血丝经脉来。
血肉被扎穿的声音络绎不绝，她的手腕破出一个洞，提刀的手有一瞬没力气，手中百雅妖刀落地。
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有些不甘心。
就算是获得重生，她也还是太弱了。
弱到连一棵树都能够轻易将她处死。
她已经疼的没了知觉。
——缓缓闭上眼睛。
再死一次的滋味可太不好受了。
明明是阴暗潮湿的大冬天，她竟然能够感受到火烤，大约是真的疼的不行了，出现幻觉了吧。
身上那些禁锢一点点地没了感觉，像是行将灰飞烟灭的前兆。
但她没有灰飞烟灭。
落地时，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可就算是在梦里，身上那些伤口也还是真疼啊。
她蹙了眉头，身上一片潮湿，虽然看不见颜色，却晓得身上应该已经满是鲜血了，只是已经习惯了血腥味儿常年黏在身上。
地上全是灰烬。
那些藤枝围在她身边不敢上前，像是在惧怕什么。
她抬头，忽然看见那人站在她身边。
喉咙突然有些哽咽，“你......”
步骨蹲下身，将她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忽然抬起一只手蒙住她的双眼。
她能感受到他安静了许久，在蒙上她眼睛的那一刻，似乎抖了一下。
她赶紧将他的手掰下来，低下了头颅。
他的衣袖也被她的血弄脏了，她赶紧又将手收回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她半晌没说话。
那些还在燃烧的大火将她的脸映的通红，仿佛灼伤了她的喉咙一般。
她觉得喉咙很疼，开不了嗓。
“方才不是很会说吗？”他握着她的手腕，视线落在那些残破的伤口上，“这会子怎么了？”
她仍旧没开口，心里忐忑着。
“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很开心？”他问她。
像是在责备。
她咬了咬下唇，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眼睛很酸。
她忍了忍，长吸一口气：“我没有。”
四周的火燃地更旺盛了些，她不知道步骨此刻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声音更冷了几分，“你如今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冷凌？还是......”
“我没有名字。”她打断他。
她听见他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怎么能没有名字呢？”
她抬头盯着他半晌，晦暗的眸子里缓缓染上几星光点，“那你给我取一个吧。”
他看着她许久，忽然笑了，“我取的名字，你要是又不喜欢怎么办？”
汜减zcwx.*oRG*汜。——他是个取名废啊。
牺如 99bxwx.com 牺如。她知道，但并不嫌弃。
“那你还是叫卷卷吧。”他摸了摸她的头顶，“以后跟着我，做我的小狸猫。”
她心头一惊，盯着他的眸子许久，忽然问他：“你如何......”
“在凡间，你不是就叫这个名字吗？”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朔风剪潞水，卷卷生白花的卷卷。”
她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末了，只将唇角往下弯了弯，“能把‘吧’字去掉吗？”
他笑了，笑起来很好看，火光映着他闪闪发光的眸子，像天上的星星。
芈何芈。他的笑就像是一束阳光，从深渊头顶照下来，给她希望。
她咬着唇肉凝着他，一眨不眨，眼眶早已湿润，却死死忍住。
其实早就在长街上看见他的时候她就想告诉他自己是谁。
可她要去找破晓，她还要去救一个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破晓一叶莲有一片在妖族，一片在魔族，还有一片，她不知道在哪里。
但她晓得，步骨上神那么疼三花，一定舍不得三花去冒险。
他一定会阻止她。
所以她不能告诉他。
可他能够认出她来，她还是很高兴，更多的是感动。
——这世上还有人在乎她。
这样想着，她身上的伤都不怎么疼了。
步骨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身上的伤口上。
她衣裳太黑了，看不出来究竟流了多少血，只是光看这胳膊上狰狞的伤口，就让人觉得心惊。
他伸手将她领口的衣襟撩开，露出里面残破的肌理来。
卷卷愣了愣，伸手去捂，被他握住手腕。
“别动。”他心口一沉，四周的火焰便升地更高了些，将她们包在里面。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灼热，那些火像一堵墙，将她们包在里面，拦住外面的视线。
他脱下了她的外衣，看见她很多肌肤因为太久没有打理，已经溃烂了。
有片刻的寂静。
“别看了。”她垂着眼睫不敢去看他，小心翼翼地去拽他手里的衣衫。
他不肯给她。
四下寂静无声，除了柴火被烧的劈啪作响，还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没说话。
最后他抬手，在她头顶施咒，将她变回了原型。
那只猫儿身上很多毛都已经没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他将她抱起来，“我好不容易将你养胖了，你就这么不心疼你自己吗？”
猫儿没有挣扎，只是乖巧地趴在他怀中。
理了理她身上仅剩的一戳毛，他同她道：“你身上的每一两肉，都是我喂出来的，每一根毛，都是我打理的，谁许你瞎折腾了？”
猫儿耷拉着耳朵，往他怀里蹭了蹭。
还是这里舒服。
猫儿的眼睛已经不蓝了，早在回到妖族之前，她就用那一对蓝眼同人做了交换。
那过于显眼的东西，留着无益。
她眯了眯眼，安心在他怀里打起了瞌睡。
许久没睡的这么安稳过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那座院子，她躺在他的榻上，原来的衣衫已经被扔了，伤口被包扎的好好的。
步骨坐在塌边，靠着床栏，眼睛望着房梁，不知在想什么。
窗外，阳光正好。牺如 kanzongyi.cc 牺如
卷卷看他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有一次，步骨带着她在瑶池边钓鱼，有一个暗恋步骨的女仙做了鲜花饼来送给他尝。
那女仙不会看人脸色，三言两语里打听着他的喜好，惊扰了池中的鱼儿，气得她在瑶池边跳来跳去，恨不得亲自下水去捞鱼。
他怕她真的掉下去，一把把她捞回来，摸了摸她的头，同那女仙道：“你能不能闭嘴？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那女仙立马噤了声，却又不死心地将鲜花饼推到他面前，“那神君尝一尝奴家做的饼？”
她觉得这小女仙太不识抬举了些，挣脱了他的怀抱，跳下来一脚将鲜花饼打翻。
女仙愣住了，几乎要跳起来骂她，但碍于她是步骨的宠物，也只能忍着不发作。
步骨瞟了一眼地上的饼子，叹道：“啧，浪费了。”
那女仙一听，立时欢喜了起来，有些激动道：“没、没关系，奴家再去做一盘。”
“你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步骨没瞅那女仙，提起猫脖子瞧着她。
她呲牙冲他喵了一声，还伸出爪子作势威胁他。
他把她揣进怀里，替她抚平背后的猫毛，笑她：“我又没说我要吃人家的东西，你炸什么毛？”
那女仙的脸登时青一阵白一阵，好不难看。
步骨倒是一直没瞧她，只默默盯着鱼竿。
却听那女仙忽然开口：“它不过是一只不能化形的走兽罢了，难不成上神还要将她当情缘养着吗？”
这话听的她心里一惊，登时有些难过。
自从妖珠被毁，她便晓得自己活不过多久了。
没有了妖珠，其实同凡间那些普通的狸奴没什么两样。汜减ZCwX*.Org汜
运气好的，活个二三十年便魂归黄泉。运气差的，两三年颠沛，便驾鹤西去。
陪不了他多久。芈何芈
可他却缓缓开口，道：“我等她化形。”
——你再怎么养，我也不能化形的呀。
她又喵了一声。
真傻，等我死了，你这种臭直男，难道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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