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吻_月光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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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吻

  这一刻雁椿简直要怀疑,当初有病的其实是荆寒屿。

  是什么让荆寒屿觉得他们谈过恋爱?他们顶多算一对关系不错的同桌。

  他清楚记得,在一切奔向不可控时,他忍痛割爱,终结了自己不可能有结果的暗恋。

  他要和荆寒屿谈过恋爱,又怎么会有这十年的空白?

  一口锅炉在雁椿胸膛里沸腾,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像火车那样一边呼号一边喷出白烟。

  但从荆寒屿眼里映出的倒影是冷静的。

  他十分欣慰自己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清醒。

  感谢苦难,给了他一个强大的心智。

  路虎的空间虽然不窄,但也经不住荆寒屿这种挤法。

  雁椿后背已经结结实实贴上皮椅,退无可退。

  荆寒屿眼眶微红,也许是被酒精熏的。

  醉汉得哄着,再喊荆总说不定会把人激怒,雁椿试着换了个称呼:“老同学。”

  荆寒屿按住椅背的手明显动了下。

  雁椿:“你今天喝多了。”

  荆寒屿眼中的失望突然变得更加明显。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雁椿,“你想说我在发酒疯?”

  难道不是吗?

  但雁椿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只得报以尽可能温柔的笑。

  两人就这么在车里僵持着,直到荆寒屿腾出一只手,捏住雁椿下巴。

  雁椿:“……”

  荆寒屿:“骗子。”

  好歹跟刑警们混了不少年头,雁椿虽然只是个顾问,但身手还是不错的。

  荆寒屿先是造谣,再诋毁他是骗子,还恶霸似的捏他下巴。

  他是真的很想一拳招呼过去。

  但这恶霸到底是他的白月光啊。

  再混账的人,也不忍心往白月光脸上招呼吧?何况荆寒屿这咬牙切齿的模样,活脱脱一被骗感情的小白花,他是那欺负小白花的渣男。

  渣男下不了手。

  “老同学,你喝了多少?但愿你明天醒来不会想起现在说了什么。”

  雁椿调整心态,顺着荆寒屿的毛捋,最好能把人给哄消停。

  至于哄消停之后怎么办,他暂时还不敢去想。

  反正他不可能送荆寒屿上楼进屋,他得对得起自己划的警戒线。

  但如果荆寒屿一会儿在车上睡着了,他好像也不能将人丢下就走。

  大不了……大不了就在车外守着。

  “是吗?”荆寒屿吐出的气息很热,声音却越来越凉,“你就这么想我忘掉?”

  雁椿心想,我是为你着想。荆寒屿说:“今晚说的,发生的,明天醒来都会忘掉?”

  雁椿内心拼命克制,面上稳如老狗,但还未说出下一句哄醉汉的话,气息忽然被侵占。

  荆寒屿吻上来时,雁椿呼吸堵在胸口,脑子一片空白,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嘴唇明明是那样柔软的东西,此时却成了锋锐的武器,轻易撕破他的铜墙铁壁。

  雁椿抓着荆寒屿的手臂,整个人开始发抖。

  他像被锁了起来,动弹不得,更不能推开荆寒屿。

  但荆寒屿只是吻住了他,停留在他的嘴唇上,没有进一步朝他进攻。

  他是不是得感谢荆寒屿的手下留情?

  脸很快被纠缠的热息弄得湿润,雁椿逐渐从震惊中回神。

  他现在的躯体被那些名叫冷静、克制、理性的名词撑起来。

  它们给与他运转的动能,帮他压抑属于人性的那一部分——很多年前他就认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别人的人性关乎peace&love,他的人性只有邪恶和残忍,那么他便不要人性。

  现在荆寒屿把他的动能抽走了,他失去力气,很难从这钳制中挣扎出来。

  他们吻了多久?雁椿已经没有概念。

  荆寒屿放开他后,又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是个专研心理的,嫌疑人在想什么,他看一眼心里就有数。

  但此时他居然看不透荆寒屿。

  荆寒屿回到副驾上,闭上眼。

  雁椿拿着烟下车,开始执行他那守护计划。

  风里有花香。

  雁椿向来对气味敏感,现在却迟钝得闻不出是什么花。

  他抽了几口烟,将鼓噪一点点往下压,香烟的细微火星在他指间时明时暗。

  他看向路虎漆黑的车窗,陷入思考。

  刑警办案,讲究不冤枉一个无辜者。

  荆寒屿声称他们谈过恋爱,是完全耍酒疯,还是他真的干过这缺德事?

  将记忆的犄角旮旯挨个搜寻完,雁椿确定,自己当年真的控制住了向往爱情的冲动,走得也相当干脆。

  但酒疯子说的话不会全然没有根据。

  雁椿突然想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他暗恋荆寒屿时,荆寒屿也喜欢他?因为没能在一起,所以潜意识里想象他们谈过恋爱?

  嗡——

  嗡嗡嗡!

  烟烧到了手指,烫得雁椿一个激灵。

  这是他19岁时不曾想过的可能。

  品尝暗恋苦涩的少年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绝不相信自己也有可能是被偏爱的。

  时间将视野放大,雁椿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自己除了是个又穷又倒霉的变态,其他方面尚且过得去,按照坏男孩更受欢迎的高中定律,大家闺秀、高岭之花荆寒屿不是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喜欢他。

  但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大了。

  是他一个人的念想,他还可以牢牢守住警戒线,可荆寒屿在警戒线外虎视眈眈,和他一同毁掉了警戒线怎么办?雁椿捂住前额,几次摇头。

  荆寒屿隔着车窗,将雁椿下车后的一切举动看在眼里。

  晚宴上的那些酒还不至于让他醉,但今天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失控。

  姓雁的骗人成性,高三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毫无办法,但现在他不再是无能为力的少年。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雁椿居然成了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侦顾问。

  这和雁椿当年设想的未来、他为雁椿想象的职业都截然不同。

  雁椿假装和他不熟,这与高一转学时装不认识他如出一辙。

  同一个技能,两次拿来应付他。

  只是那时他只观察了雁椿一上午,就按捺不住,揭穿了“雁寒屿”蹩脚的骗术。

  现在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跟雁椿耗。

  可其实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能忍,不然今天也不会追去游乐园。

  雁椿刻意与他划清距离,以普通同学的方式相处,拒不承认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凉薄且始乱终弃。

  雁椿越是这样,越是激发起他心中的恶欲。

  但刚才亲吻时,雁椿发抖了。

  那反应和他第一次亲雁椿时如出一辙,就好像逃走、消失、装傻这些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雁椿抽完烟,又在路牙子上来回走了几趟,回到车上。

  荆寒屿已经把椅背升起来,没在睡了。

  雁椿装作镇定,“醒了?”

  荆寒屿视线和之前一样沉,“嗯。”

  “那赶紧回去休息,车里睡着怎么都不舒服吧。”

  雁椿心中祈祷,千万别说站不起来,要人扶。

  荆寒屿:“你……”

  雁椿:“我就回去了。”

  生怕荆寒屿又提什么为难人的要求,雁椿连忙拿工作做挡箭牌,“明天一早还得去市局,叶队他们讲纪律的,我不能迟到。”

  荆寒屿盯着雁椿时,舌尖在上齿扫了扫,几秒后说:“你明天要去市局?”

  “嗯。”

  雁椿说完觉得,荆寒屿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那明天见。”

  荆寒屿推开车门,左脚已经迈了出去。

  雁椿突然想起,这是荆寒屿的车,“荆哥!”

  “嗯?”

  一股细小的电流从脚底升起,雁椿眉心拧了一下。

  荆哥是念高中时他对荆寒屿的称呼,虽然荆寒屿比他小,但他转去一中时,大家都这么叫荆寒屿了,他随大流,也总是荆哥长荆哥短。

  这声“嗯”里有某种和刚才的剑拔弩张不同的东西,近似愉悦。雁椿警铃大作,只想赶紧逃走,“这你的车。”

  “抱歉,应该坐你的车。”

  荆寒屿并没有流露任何和抱歉相关的情绪,“你开回去吧。”

  雁椿:“……”他宁可打车。

  荆寒屿却像是失去耐心了,关上车门,人和车都不要了。

  这些年雁椿过惯了精密计划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一步错,步步错的滋味了。

  他现在好像只能乖乖将荆寒屿的车开回去。

  荆寒屿回家后一盏灯都没开。

  停在楼下的路虎打了打灯,消失在树林中。

  雁椿明白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联系,就会像毛线打的结,越结越多。

  他和荆寒屿重逢后维持着普通同事的关系,他尽量心如止水,但今天的一碗沙冰变成第一个结。

  他吃了荆寒屿的沙冰,这人情让他不得不送荆寒屿回家。

  现在他又把荆寒屿的车开回来了。

  毛线结肉眼可见地膨胀。

  还车又是一次联系。

  最简单的办法是把车开去市局,这样就不用特意约还车时间。

  但市局,尤其是技侦那帮人很多都见过这辆车。

  他解释不清自己为何会开荆寒屿的车。

  雁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亲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嘴唇上。

  今晚的荆寒屿和他印象里的白月光大相径庭。

  十年前荆寒屿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岁月难道还是油漆刷吗,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的白月光给刷黑了?

  可是……

  荆寒屿变成这样,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甚至于回忆起和荆寒屿接吻时,心脏居然隆隆作响。

  他对白月光的滤镜是不是厚得过分了?

  滤镜是因为喜欢,睡意袭来时,雁椿想,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喜欢荆寒屿来着?

  转到一中的第一天,雁椿就没能赶上食堂的平价午餐。

  荆寒屿带他去小炒窗口,小炒一份十多块,比同桌说的青椒炒牛肉贵一倍不止。

  但在教室耽误了时间,也只有小炒一个选择。

  赶在荆寒屿刷两人份之前,雁椿将自己的饭卡贴上去,笑道:“我自己来。”

  荆寒屿蹙眉,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饭点已经过了,食堂人少,他俩坐在窗边,各吃各的。

  雁椿那股尴尬劲儿还没消退,时不时瞥荆寒屿一眼,这人倒是没事人一样。

  也对,尴尬的是他,又不是荆寒屿。

  荆寒屿把小炒吃得干净,筷子一放,就靠在椅背上看雁椿。雁椿在桐梯二中那会儿,中午和晚上都得去奶茶店、餐馆打工,吃饭争分夺秒,三分钟就能搞定一盒饭,现在心不在焉,居然还没荆寒屿这富二代吃得快。

  他看荆寒屿是偷看,荆寒屿看他是明目张胆,恨不得在他头上烧出个二筒。

  他忍了半分钟,索性抬头和荆寒屿对视,“你用的啥眼药水?”

  荆寒屿不解,“什么?”

  一中很多学生都常备眼药水,尤其是实验班的学霸,随时随地缓解视疲劳。

  “推荐一下,我也买一瓶。”

  雁椿说:“点了像你这样,目光如剑。”

  荆寒屿:“……”

  雁椿刺完,又埋头吃饭。

  这回他速度快起来了,但还没扒上两口,又听荆寒屿道:“我同意你用我名字了吗?”

  雁椿诚实道:“对不起,荆寒屿同学。”

  这事是他糊涂了,他道歉,没问题。

  荆寒屿说:“为什么?”

  虽然一直记得小恩人的名字说出来有些丢人,但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扯谎也没意义。

  “小时候不就说了吗?寒屿好听。

  但你别担心,我就是临时改改,这学期完了就改回来。

  你要实在在意,我现在就去另外改个。”

  光在荆寒屿挺锐的鼻梁上晃了一下。

  雁椿说完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观察荆寒屿。

  小恩人小时候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现在长到了一米八,还是又白又细致,睨视自己的神情有种高傲的优越,同时又像脆弱的瓷器,欺负不得。

  “我是问,为什么要改名字。”

  瓷器开口了。

  雁椿一噎,“其实你也想问我为什么改成你的名字吧。”

  荆寒屿没否认。

  转学和改名这两件事,雁椿其实不能随便说,但荆寒屿盯着他,他很快就举手投降。

  “先说好,你不能说出去。”

  “嗯。”

  雁椿就把来龙去脉说了,连一中给了多少钱都没掩饰,本以为荆寒屿会挺瞧不上这种事。

  但荆寒屿沉默了会儿,问的却是:“你家不是禄城吗?”

  “后来搬到桐梯镇了。”

  雁椿对荆寒屿记得他老家在禄城有点意外,被解救后,没多久乔蓝就张罗着搬家,他自己的快忘记还在禄城住过了。

  荆寒屿没继续问他家里的情况,想来是没什么兴趣。

  他笑了声,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了个谢,“半年后警察来找我,谢了。”

  “小事。”

  荆寒屿站起来。嗯,对荆寒屿来说,解救被拐儿童确实是小事。

  雁椿跟着站起,荆寒屿应该不需要他报答的,现在话也说清楚了,那今后他们就是一般同学关系。

  转学之前,雁椿和郁小海聊过一中。

  郁小海和他是初中同学,家庭情况都很糟糕。

  他还能上高中,郁小海没读了。

  一中在他们眼里和贵族中学也没太大区别,里面的人不仅成绩好,家境也殷实,那种在富足条件下熏陶出来的眼界是他们这些挤筒子楼的人学不来的。

  “你转过去,就等于半边身子卡到那个阶级里了,但你脚还在下面。”

  郁小海有些惆怅,“你要能整个蹦上去,那兄弟就为你开心,就怕你长了见识,没能彻底上去,那就很难受了。”

  雁椿说:“我有分寸。”

  他所谓的分寸,其实就是埋头学习,不参合班上的事,也不交朋友。

  物以类聚,他和一中的天之骄子们交不上朋友。

  但荆寒屿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就好像平整的手机膜上突然鼓起一个气泡,怎么都挤不出去,成了变数。

  “食堂谈心”后,荆寒屿没再为难雁椿,两人话都很少说。

  雁椿起初有点跟不上实验班的进度,一周后适应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盘算打工的事。

  实验班课业紧凑,像以前那样打两份工,还时不时帮人跑个腿什么的肯定是不行了。

  得找个报酬说得过去,时间也不太长的活儿。

  雁椿初中时认识了个大哥,叫常睿,现在在寰城混,说到了寰城就找他,以前一起打过架,就是兄弟,大哥有门路了,不会忘了他们。

  雁椿犹豫了很久才给常睿打电话,倒也不一定非得让常睿帮忙,先看看常睿正在做什么也行。

  荆寒屿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一看时间,才7点多钟。

  来电显示是串没存的号码,声音荆寒屿却听得出来。

  是他表哥贺竞霖。

  “寒屿,来骊海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俩多久没见过面了,今φ火gewoci¥推荐天上我公司来坐坐?”

  荆寒屿吐掉牙膏泡沫,态度冷淡,“改天吧,今天没空。”

  贺竞霖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漠,还一头热地说:“自家地盘,你想来就来啊,千万别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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