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畸形的爱_月光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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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畸形的爱

  当警方终于在繁杂的排查中锁定一个明确目标时,这个人想要藏住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屿为追踪到,万尘一在过去的半年里,曾9次前往骊海,出没于淡文的学校附近,淡文作案之前,他正好在骊海。

  在这之后,他的目的地从主城变为凤秀镇,多次跟随刘野青。

  刘野青遇害前一天,他由寰城来到骊海。

  寰城警方立即分组前往万尘一的住处和荆彩芝的家,万尘一却失踪了。

  这失踪并非是人不见了,如今的社会,人不见了不是什么稀罕事,监控、网络痕迹很快能将人找到。

  但是万尘一消失得干脆,就连屿为也无法定位到他。

  不过随着调查进行,更多的信息呈现在雁椿面前。

  “这些年他居然一直在关注你。”言朗昭语气中有一丝后怕的情绪,盯着显示屏的眼睛泛着不少红血丝,“我们一点察觉都没有。”

  雁椿在言朗昭的背上顺了顺,“言叔,他在暗,我们在明,不怪您。”

  言朗昭叹了口气,转向雁椿,“这个人我们当年都没注意到,他怎么会盯上你?”

  雁椿沉默了会儿,右手拿过鼠标漫无目的地滚动。

  显示屏上全是从万尘一的电子设备和云储存上调取的浏览记录、资料。从雁椿回国、跟着言朗昭在首都调查中心学习,到来到骊海当顾问,再到遇见荆寒屿,万尘一都知道。

  万尘一甚至出国看过雁椿,而雁椿一无所知。

  今年以前,万尘一对雁椿的关注并不频繁,转变出现在去年年底,那时荆寒屿发现雁椿在骊海,开始策划重逢。

  “他并不是盯上我,自始至终他盯着的都是荆寒屿。”雁椿捏紧拳头,愤怒从眼中流淌出来,“因为我对荆寒屿而言很特殊,我又是个怪物,他想用我来摧毁荆寒屿。”

  ·

  荆寒屿当然知道长寿老人面具意味着什么,问题是面具为什么会在荆重言手上?

  他声音渐冷,“什么意思?”

  荆重言摇了摇头,“我无意间在老宅发现了这个面具,那时我就知道,家里面有人想要害你。连警察都拿他没有办法,我们也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可见这个人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荆重言再次看向荆寒屿时,眼中多了一丝极少见的、属于父亲的慈爱。

  但在这个算计了一辈子,冷漠了一辈子的人身上,这点慈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荆重言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眼神很可笑,轻哂一声,“而且他居然懂得利用那个怪物。你懂吗?他甚至不用直接对你动手,只需要唆使那个怪物,让那个怪物发狂,就能毁掉你。”

  怪物两个词像生锈的针,扎进荆寒屿的神经。他面色极其难看,“雁椿不是怪物。”

  荆重言不在意这样的反驳,他的固执并不会在这种时刻突然消失,“随便你怎么定义他,但有件事你不能否认,他离开你之后,这么多年里你过得不错。”

  荆重言视线转向面具,“那个东西也知道,只有靠雁椿,才能伤害你。”

  荆寒屿问:“他是谁?”

  “我原本也不知道他是谁,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想对你下手的不计其数,但他们都像李万冰一样,被我解决了。”荆重言皱起眉,老态横生,“只有这个人,我找不出来。”

  荆寒屿回忆一番,这大约是荆重言头一次向他流露出无能为力。

  “当初你提出离开荆家,和我断绝关系,你以为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荆重言刻薄地笑起来,“我没办法的是那个人。我找不出这面具的主人,你离荆家越远,也许就越安全。无论如何,我的一切、索尚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荆寒屿并没有因为这迟来的父爱而动容,只觉得可笑。不禁想,如果十年前的案子发生时,爷爷还在,发现面具的是爷爷,爷爷会怎么做?

  不管藏在暗处的人有多可怕,爷爷一定会将面具交给警方,而不是像荆重言这样以爱的名义隐瞒真相。

  十年后,荆重言老了,不中用了,才来展示自己的用心良苦。这算什么爱?不过是浅薄的自我感动。

  荆寒屿说:“那你现在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荆重言抬起松弛的眼皮,“是万尘一。”“是他?”荆寒屿语气平平,没什么惊讶的样子。能够让他情绪激烈起伏的只有雁椿,其他人其他事都无足轻重。

  倒是荆重言说:“我很意外,我以为他只是你姑姑养着的小情人。没想到……呵呵……”

  荆重言的笑声十分难听,干哑沉重,“他居然也是我荆家的孩子。”

  ·

  警方找不到万尘一,荆彩芝作为万尘一最亲近的人,被带到市局。

  荆彩芝这几十年什么风雨没经历过,起初根本没当回事,“小万有他的自由,我从来不过多干涉他的生活。他出什么事了吗?”

  警察告知万尘一可能是两起命案的嫌疑人,荆彩芝淡定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你们肯定搞错了,小万单纯善良,胆子也小,没道理去杀人。”

  直到警察对两人的关系提出质疑时,荆彩芝脸色才改变,眼神躲闪,好一会儿说:“我比小万年长许多,但我们真心相爱。”

  ·

  “万尘一根本不是你姑姑的情人,他是她在国外躲着所有人生下来的孩子。”荆重言目光越过荆寒屿,带着苍老和沧桑,“你姑姑和我斗了一辈子,她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也没有信任过你爷爷,她认为我一旦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就一定会做掉他。荒唐吗?她为了在我眼皮底下保护万尘一,居然对外声称万尘一是她的情人!”

  即便是荆寒屿,在这样的真相下也流露出几分讶异。

  除了爷爷,他和荆家其他人都不亲,也从未去打听过上一辈的纷争。小时候,从爷爷那里听说过荆彩芝从小要强,恨自己不是个男孩,总是和兄弟打架争执,还未成年就只身出国念书,二十多岁回国,成熟温婉不少,不再和荆重言争抢,渐渐成为集团中仅次于荆重言的人物。

  荆家那一辈,荆彩芝是唯一没有结婚的。每每被问及婚姻,她总是笑着说,比起婚姻,事业对她来说更加重要。

  万尘一以情人的身份被荆彩芝带到荆家时还未成年。不管放在哪里,这都是一件令人诟病的事,但当时荆彩芝早已是荆家的实权派,没人敢质疑她的做法,更没有人能想到,万尘一是她的骨肉。

  万尘一低调少言,不争不抢,存在感极弱,在荆家就像一个佣人。荆寒屿见过他几回,他报以淡然的微笑。

  任谁都觉得,这是个被圈养的,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的存在。

  “年轻时,我和你姑姑争权,她争不过我。我没想到,这居然成了她一辈子的心结,她唯恐我伤害她的孩子,又想将孩子带在身边,最后瞒天过海,做出这种事。”荆重言摇头,“万尘一在她畸形的爱和保护下长大,已经成了我对付不了的人。”

  荆寒屿更加觉得可笑,荆重言也知道那是畸形的爱和保护,荆重言自己的感情难道不是畸形的?

  “万尘一和雁椿都是怪物,万尘一见不得你幸福,你明白吗?”荆重言说:“只要你不和雁椿在一起,你们就都是安全的。”

  说着,荆重言语气又重了几分,“我上次逼雁椿离开你,也是这个原因。但我老了,管不动了。你们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荆寒屿冷漠道:“原来你也知道,只有和雁椿在一起时,我才能感到幸福。失去雁椿,我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连万尘一都不稀罕来对付我。”

  荆重言半张开嘴。

  “不要再扮演慈父的角色了,荆先生,你不配。”荆寒屿将面具狠狠砸在桌上,“如果你真的将我当做儿子来疼爱,你早就将这面具交给警察!你和万尘一一样,都见不得我幸福!”

  说完,荆寒屿拿起面具,大步向门口走去。

  荆重言喊道:“你站住!你去哪?”

  荆寒屿没有回应。

  ·

  两城警方和首都调查中心正在全力寻找万尘一,他最后一次被定位到是刘野青遇害的第二天,在凤秀镇西边的一个十字路口,之后彻底消失。

  荆寒屿不声不响地赶到骊海,来到市局时已经是凌晨。

  雁椿就睡在办公室,长时间没合眼,小憩片刻,也做着和案子有关的梦。

  荆寒屿提着在巷口买的宵夜,没叫醒他,端来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守着。

  雁椿眉心紧紧皱着,中间的褶皱时不时被挤压得更深,一看就睡得很不安生。

  荆寒屿伸出手指,想揉一揉,在半空悬了会儿,又收回去。

  他并没有等太久。雁椿本就睡得浅,而他的注视大约很有力量,雁椿被拉扯着醒来,起初眼神还有些茫然,在确定是他后立即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荆寒屿的手这才没有顾忌地抚摸雁椿的脸,“不想我来?”

  梦里是一个黢黑肮脏的泥潭,梦外却是依赖的温情,雁椿短暂地怔愣了下,捉住荆寒屿的手,轻轻蹭了蹭。

  “寰城那边可能更需要你,索尚现在是不是很难控制?”

  荆寒屿就势托住雁椿的下巴,“但我需要你。”

  雁椿眼里的光凝住,旋即微微散开。

  他知道,这时候用理智来讨论哪里更需要谁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记挂荆寒屿,给荆寒屿申请了警方的保护,以荆寒屿对他的占有欲,又怎么可能让他独自留在骊海。

  “黑影又来了。”雁椿抱住荆寒屿的腰,“我们查到的线索,黑影很可能是万尘一。”

  这几天雁椿每一根弦都紧绷着,即便言叔已经赶到,他也没有放松过。见到荆寒屿的此刻,他才放任自己沉下来。记忆里有个地方忽然摇曳暗光,因为应激被他遗忘的片段一寸寸重现。

  他看见自己失魂落魄地坐在血泊中,荆寒屿被警察带着走来,哄他不怕,哄他上车……

  十年了,黑影再次给他布下天罗地网时,他不再是唯一一个被囚禁在里面的人。

  “我知道,荆重言找到了他的面具。”荆寒屿说了面具和万尘一的身世。雁椿从惊讶中慢慢平复,头脑突然清明,那些分裂的线索终于被扣在一起。

  许久,他低声道:“难怪他会那么做。”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万尘一,荆寒屿都难以理清其中的动机,但雁椿可以。

  他压下与生俱来的邪恶,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可邪恶始终存在,这甚至是他成为刑侦顾问的先决条件。

  他能够和怪物共情。

  “荆彩芝害怕自己的孩子被荆重言伤害,如果万尘一的存在曝光,他必然和你争夺荆家的继承权。所以她宁可将他藏起来,实在忍受不住母子分别之苦,才将他接到身边,给他的名分却是情人。”

  “荆彩芝想在她的有生之年取得索尚的绝对控制权,把荆重言彻底踩在脚下,当谁也威胁不了她和万尘一时,她才会公开真相。”

  “但她忽略了一点——在她畸形的爱下,万尘一早就扭曲了。对了,荆重言有没说过万尘一的父亲是谁?”

  荆寒屿摇头,“没有查到。”

  “那就说明,万尘一打从出生,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爱,他被藏在黑暗里,荆彩芝使尽浑身解数,将他放在离光明、正常最远的地方。”

  雁椿抱着手臂,用一种冷酷到没有感情的语气分析道:“如果荆彩芝从来没有接他回到荆家,而他又不是天生邪恶,他应该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顶多比普通人阴沉。坏就坏在荆彩芝把他接回来了,而且是在最敏感的青春期,而且对外宣称他是小情人!”

  荆寒屿不由得道:“我觉得恶心。”

  “对,就是恶心。”雁椿说:“万尘一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得不接受母亲强加给自己的身份,他在荆家见到了很多同辈,就连李万冰之流,也比他幸运,更不用说你、荆飞雄。他想,我也是这个家的孩子,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们一样?我……”

  “雁椿。”荆寒屿突然将雁椿抱住,“不要这样。”

  雁椿回过神来,轻轻喘了两口气,“我吓着你了?”

  荆寒屿摇头。

  雁椿温声安抚,“不用担心,我控制得了自己,你不是我的锁吗?”

  荆寒屿牢牢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嗯。”

  雁椿也在这个空档歇了口气,“日复一日见不得光的折磨,万尘一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角落改变。青春期是最难以把控的年纪,你的优秀和自由把他灼伤了。他想,你是荆先生的独子,我是荆夫人的独子,为什么我和你的差距这么大?荆哥,你成为万尘一的眼中钉是必然。”

  荆寒屿努力去理解雁椿,理解万尘一。在他的印象里,万尘一是出入荆家的人中,最特别的一个,像是什么都不在乎,清淡得像湖边的一株野草。原来都是表象。

  “我们当年确实冤枉荆飞雄了,潜移默化影响李万冰的不是他,是万尘一。”雁椿说:“那是万尘一做的实验。”

  真相越来越清晰,在雁椿冷静的分析下更加令人唏嘘。

  “然后万尘一发现了我,他的同类。他的视线从你转移到我身上,他很聪明,也很有手段,荆彩芝给他的钱足够他做很多想做的事,他在关注我和我的家庭一段时间后,发现了雁盛平的秘密。”

  “那一刻他一定很激动吧,他终于找到了对付你的方式,而那方式甚至不用直接对你下手。”雁椿看着荆寒屿:“他可以控制已经决定不再杀人的雁盛平,用雁盛平来刺激我,唤醒我心里的怪物,唆使我杀人,毁掉我,就等于毁掉你。”

  很长一段沉默,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荆寒屿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雁椿长叹一声,“而且在这中途,还发生了对万尘一来说料想不到的‘好事’,许青成和小海分手了,我失控打伤许青成。在他眼中,恐怕没有比唆使我杀死小海更好的计划了。”

  “他成功了,我虽然没有亲手杀死小海,但当时,我已经被他毁了,我离开之后,你……”

  雁椿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他望着荆寒屿黑沉的眼,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这十年过得很辛苦,如,如了他的愿。”

  “所以当他发现,我找到你了,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他又开始行动。”荆寒屿咬牙,那眼神凶悍得要将万尘一碎尸万段。

  “万尘一想再来一次,重现十年前的结局,他比当年更强大,以前还需要用面具,现在连面具都不用了。”雁椿在国外也接触过催眠,但并没有系统学习过,了解不深,因此无法判断万尘一是怎么催眠了淡文和刘野青,“按照他的计划,他要杀的不止两人,但我们回到寰城,你告诉媒体要插手索尚的事,打乱了他的计划,而他培养的第二个淡文还不成气候,于是他亲自杀了刘野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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