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顾公子
春桃第一次见到顾敬之的时候，已经进太子府伺候一年了。
那时候也是春天，梨花开得正好，她躲在一个角落里，捧着一本晦涩难懂的茶经，连猜带蒙的看着。
她虽说上过半年私塾，也只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伺候人，只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太过生僻的字便不认识了，正想着该不该去找孟姑姑，请她指导一二，忽然听到院子里喧哗一片。
年轻的婢女们挤在一起，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今日的来客，又互相说着自己今日穿的如何，戴的头花好不好看之类的话。
春桃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太子喜爱结交天下英才，太子府里经常来外客，其中也不乏一些英年才俊。
这些婢女们都想在这些年轻的男人面前露个脸，留下个好印象，万一入了哪个大官的眼，被讨了回去做妾室，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他们大多都是家中的庶女，通常被家里的老爷当做送给别人的礼物，若是运气好，可以在别人家当一个妾室，若是运气不好，连个名分都么有，就只能当一个玩物，年老色衰的时候被赶府出去，到时候无依无靠，大多落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更有甚者被主人家卖到青楼里，那境遇更是想都不敢想。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些大官面前露脸，谁过去上茶，谁过去倒酒布菜，都由孟姑姑来调遣。
春桃因为泡的一手好茶，人又机灵，长得也俊俏，便经常被孟姑姑指派过去给那些客人泡茶。
春桃知道这是孟姑姑在给她机会，她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和那些其他漂亮的婢女们并没有什么差别，被一个有权有势的官员带回家是最好的归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春桃对于被那些人要回去这件事并没有那么上心。
当他在夜晚，独自看着天上的月亮的时候，有时候会想着，难道自己的命运只能如此。
被那些人带回去，宠爱几天，然后放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在那方寸之地孤独的过完这一生。
她看过话本，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有各种各样她没去过地方。那里的人和事，都和自己呆的京城不一样。
她有时候也想过去看一看。亲自看看茶叶是怎么长出来的，北方的风雪又有多大，大漠里的月亮，是不是比京城的还要大，还要圆···
即使她清楚的知道，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妄想，她的人生早已被规划好，一眼就可以看到头。
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有些喘不过气。
她想这可能就是话本里说的，郁郁不得志吧。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去给太子的客人们泡茶，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看到了顾公子。
他坐在太子的下首，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玉冠将头发束的一丝不苟，指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青花瓷茶盏，皮肤白的像是透明的一样。
太子正在跟他说些什么，他垂着眸子认真听着，不一会就无奈的摇摇头，发出了一声无奈的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桃曾经觉着，太子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但是在看到顾敬之后，她才明白书上说的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是什么意思。
那人举手投足间都是属于世家公子的优雅与涵养，即使面对太子那样的大人物，依然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他和太子谈笑风生，丝毫不落下成，却又不会显得咄咄逼人，只会让人觉着十分舒适。
顾敬之了一口茶之后问她，这茶可是用雪水泡的。
春桃很是意外，很多人都夸过他泡的茶好喝，但也只是夸一句而已，从来没有人猜到过她是用雪水泡的茶，也可能是根本不在意。
从那以后，春桃就记住了这个顾公子。
太子府的客人来来往往，但是真正能常来的并不多，而恰好，顾敬之就是其中的一个。
太子对他似乎十分的重视，每次都会亲自迎接，邀他一起品茶，吟诗作画，有时候还会邀请他留宿。
而且只有顾公子来的时候，他们这些下人都不会被允许在旁边伺候，他们上了茶水，就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着太子和顾公子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有一次春桃站的的近了一些，听到顾公子和太子在谈论北疆的事情。
顾公子似乎去过很多地方，他跟太子说北疆那能压死牛羊的雪，还有能将树木连根拔起的大风，连绵无尽的草原，还有草原上行踪不定，狡诈诡异的狼群们。
太子听的兴致盎然，春桃和太子一样，完全被顾敬之的话吸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春桃从未听说过的。她听得如痴如醉，在添水的时候差点把茶水给打翻，幸好顾公子看到提前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在这样贵重的宾客面前失态。
在送顾公子出府的时候，春桃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鬼使神差的问道：“顾公子，北疆的雪真的能下那么大吗，能把整个屋子都给埋起来吗？”
顾公子并没有因为她卑贱的身份而随便糊弄，那人一边走，一边非常认真的跟他描述了北疆的雪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春日柔和的，带着花香的风里，在顾敬之清隽的声音中，北疆宏大而壮丽的画面，在春桃的眼前徐徐展开。
她好像亲眼看到了那些积年不化的寒冰，像毯子一般铺在地上，铺的漫山遍野的草原，还有在月圆的晚上，对着月亮嚎叫的狼群。
直到顾公子说完，她还沉浸在对北疆充满危险又新奇的幻想中。
“如果我也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就好了……”春桃不由自主的对着顾敬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无力和悲伤瞬间席卷了她的心。
但是在下一刻，春桃很快意识到，如果她成为了顾公子的人，是不是就可以跟着顾公子到那些地方看一看？
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资格当顾敬之的妻子，这样美好的人物，当然是世家大小姐才配得上。
春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当别人的妾室，但是在下决心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不甘和屈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那个人是顾公子，当一个妾室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忍，因为顾公子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一定不会把她一辈子都关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她可以跟在顾公子的身后，去她根本不可能去的地方。
但是当她跪在地上，请求对方将她带走的时候，那个人只是温柔的拉他起身，帮她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
“在下曾对一个女孩发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此生都不会娶其他人。”
春桃瞬间面色惨白，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拒绝，羞耻让她的脸又迅速的涨红，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奴婢失言了…”她勉强的笑了笑。
然而顾公子早已将她心里想的东西看穿了，那人笑着说：春桃年纪这么小，怎么说话像个老古董。
“我看你不是想嫁给我，而是想要一个免费的带路人吧，跟着我就可以轻松的到那些你没有去过的地方，不用担心盘缠，连路都不用自己找，是不是？”
被人戳穿心思，春桃整个人都像是熟了一般，脸上呼呼的冒热气。
“我直到春桃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女子，你就算不嫁给我，那些地方你若是真心想去，总有办法的。”
“但是我只是一个婢女，我不识得多少字，而且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的家人也不会让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只会考虑把我送给哪个老爷获得的好处更多，也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京城，如果我是个男子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道是北疆的景色太诱人，还是顾公子的声音太容易让人沉醉在其中，春桃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将那些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在她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不停的抱怨的时候，顾敬之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微风拂过，梨花如同飞雪一般飘落，纷纷扬扬，落在顾公子的肩头。
春桃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要抱怨什么，她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如同嫡仙一般的人，彻底呆住了。
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嫉妒那个被顾公子喜欢的人。
那位小姐该有多幸运，才能让这样好的顾公子一心一意的对她。
“有一个人也说过和你类似的话，总是恨自己是个女子，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顾公子看着远方，像是陷入了甜蜜的回忆里，神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过她跟你不一样，她只是嘴上厉害，其实一到冬天连屋门都不想出，恨不得日日都待在被窝里，把一冬天就这么熬过去，哪里会去什么北疆···”
“顾公子，你一定很喜欢那位姑娘…”
顾公子眉眼弯弯，眸中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他笑着说：“她是我的一生挚爱。”
“春桃，不要因为自己女子和婢女的身份而自怨自艾，丹阳公主也是女子，但她从来没有因为女子的身份而限制自己，你若是真的想去那些地方，可以想办法到丹阳公主的身边做婢女，若是能得丹阳公主青眼，就可以成为公主身边的女官，不仅有正经的官职，还有不少的俸禄，到时候你再想去那些地方，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那天的话，春桃每天晚上都会在脑子里过一遍，她不再看着月亮发呆，而是找一切机会学习识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越来越受孟姑姑器重，并且答应她有机会就将她举荐给丹阳公主。
她也依然会在顾公子来太子府做客的时候，用心的给对方泡一杯茶。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顾公子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虽然在面对太子的时候依然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但是在某些瞬间，春桃总觉得顾公子的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忧思。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顾公子为何会这个样子。
直到后来，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去，京城彻底变了天。
她被召入宫里，在惜华殿看到了那个叫‘敬奴’的宠奴。
顾公子没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孩长相厮守，之后无数个日夜，她亲眼看着那个温润如玉的顾公子被皇帝折磨，羞辱，低贱到泥里。
“春桃···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
眼前的青年被皇帝强行抱在怀里，气若游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薄如蝉翼的衣衫裹在他玉雕般白皙而消瘦的身躯上，各种淫器隐约可见。
他就像是被恶鬼缠身的淫荡祭品，美丽又脆弱。
却又像普度众生的神明一般，明明自己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依然温柔的安慰她。
春桃被侍卫从铡刀上拖了下来，被推搡着回到了人群里。
她看着那人被皇帝拦腰抱起，慢慢消失在大殿中。
明明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在这一瞬间，春桃的心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
她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衫，眼睛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殿门，泪如雨下：“顾公子······”
犹记得，那年春日，她用新摘的梨花泡了香茶，顾公子喝了之后，笑着调侃她：“春桃哪日去了北疆，怕是要用那里的雪泡茶的。”
“若是我们在北疆相遇，定然要春桃再泡一壶给我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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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很是意外，很多人都夸过他泡的茶好喝，但也只是夸一句而已，从来没有人猜到过她是用雪水泡的茶，也可能是根本不在意。
从那以后，春桃就记住了这个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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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瞬间面色惨白，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拒绝，羞耻让她的脸又迅速的涨红，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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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不要因为自己女子和婢女的身份而自怨自艾，丹阳公主也是女子，但她从来没有因为女子的身份而限制自己，你若是真的想去那些地方，可以想办法到丹阳公主的身边做婢女，若是能得丹阳公主青眼，就可以成为公主身边的女官，不仅有正经的官职，还有不少的俸禄，到时候你再想去那些地方，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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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依然会在顾公子来太子府做客的时候，用心的给对方泡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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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顾公子为何会这个样子。
直到后来，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去，京城彻底变了天。
她被召入宫里，在惜华殿看到了那个叫‘敬奴’的宠奴。
顾公子没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孩长相厮守，之后无数个日夜，她亲眼看着那个温润如玉的顾公子被皇帝折磨，羞辱，低贱到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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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被侍卫从铡刀上拖了下来，被推搡着回到了人群里。
她看着那人被皇帝拦腰抱起，慢慢消失在大殿中。
明明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在这一瞬间，春桃的心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
她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衫，眼睛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殿门，泪如雨下：“顾公子······”
犹记得，那年春日，她用新摘的梨花泡了香茶，顾公子喝了之后，笑着调侃她：“春桃哪日去了北疆，怕是要用那里的雪泡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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