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 你想要什么_刺情
笔下文学 > 刺情 > 258 你想要什么
字体:      护眼 关灯

258 你想要什么

  我夹了一块糕点,蘸了蟹粉,放在张世豪的瓷碗内,“哪一省,哪一市,都有灰色地带,条子累趴下也扫不清。四海八方群雄逐鹿,豪哥不是唯一的英雄,我劳恩也不是绣花枕头,我的忠贞不渝,是笃定他必笑傲最后。向巴叔讨货的毒枭,不止豪哥吧。”

  巴叔持牛骨筷在盘碟的边缘敲击着,很是得意说,“南通方圆一千公里,大到直辖市,小到乡镇,十个毒贩子里,六个找我进的货。”

  我没假扮诧异,也没坐视不理,而是其淡如水的回应他,“那么他们的货量,巴叔赚得肥吗。”

  巴叔意兴阑珊挑拣着蜜饯吃,“贩毒这行,老百姓吸一克搜肠刮肚,红彤彤的票子,哪个阶层的口袋都能揣几沓吗?把他们当客户,毒长毛了也卖不出。货在渠道,不在量,渠道多,不肥也难,渠道薄,一单一千斤的,能吃到死吗?撒网很关键。南通的情势险峻,刨根问底,是东北三爷的旗帜倒了,您这艘船的生产链,就像德州扑克,第一张躺尸,后排的横扫千军。禁毒已经波及南通、漳州、我避开了条子的缉毒重灾区,往后的销路,也是瞄准了港澳台,东北是碰不得了。”

  他话锋一转,“除非三爷能凯旋而归,有道行侵占东北的土匪,三爷是独一份。您重新插旗,上家会登门源源不绝的供货。”

  虎落平阳的黑老大,败北后东山再起,他的领土将坚韧到无懈可击,条子疲于应对,再无围剿的士气,几乎可以想象,张世豪如果有重回东北的一天,他势必迎来真正的辉煌大盛。

  张世豪若有所思转动着扳指,眸子里幽邃的精光隐匿在灯火斑斓的剪影中,油光水滑的发丝朝后梳理着,光柱闪烁间,像凌厉的锋芒。

  他一字不吭,悄无声息的食用糕点,抛开他的残暴与奸险,他算是非常斯文的男子,他没有当众失态过,喜怒无常的情绪更寥寥无几,他永远波澜不惊,不露软肋,在谈笑风生里,或逃之夭夭,或暗箭伤人。

  哪怕寺庙命悬一线的颓废与落魄,他依旧迷人。

  这是我对他的痴念。

  也是我爱他至极,恨他至极。

  首发网址https://m.1dwwx

  我们差了一点,总是差那一点。

  我们似乎得不到完整的彼此,这一处豁口填满,下一处又皮开肉绽。

  张世豪换了一只杯子饮茶,“东北我自然不放。”

  巴叔晃悠着眼珠子,“张老板,生意越做越大,货不能缺。我们合作了几次,亚洲区可卡因的质量,我打包票,我的你瞧不上,三爷卖什么,也别卖毒品了。”

  张世豪笑问巴叔诚意吗。

  “我养了四百多马仔进货制毒,大堂主各地联络买卖,我肯亲自到澳门商谈,我给了十分诚意。”

  张世豪似笑非笑嗅茶香,“可巴叔的诚意,我没领受。”

  我瞅准时机提着酒壶,将巴叔饮干的空杯蓄满,“不瞒您,东北豪哥有制毒厂,云南买原材料,财力雄厚的下家,利润可观,生产、装载、运输、发售他一趟线承包,零散的一两百斤的成品,豪哥只与您合作,盈利小,马仔都养不起。可常言道啊,违法的生意才赚钱呢,难不成咱还去税务局,告诉条子我们贩毒上税来了?即使毒市每况愈下,它的肉,撑不着也喂得饱。这不,景洪的碟子,橄榄枝甩了一次又一次,豪哥顾虑商场先来后到,不为所动。反正是赚钱,他和巴叔的情分,能不惦记着您吗?澳门的有钱人多,两千元一克的冰毒,质量下乘,上市一抢而空,有强大的客源依托,巴叔借豪哥的东风发横财,您别忘了我们。”

  我说完换了一派阴阳怪气的口吻,“兵不厌诈,奸商占道,念经打和尚的比比皆是,交易结束,巴叔拿钱回南通,一拍两散,豪哥的情,旁人都念,也得还,巴叔是前辈,我们不好不懂事,您体谅。数吨的毒品量已取胜,您当薄利多销了。”

  他不可置信挑眉,“两千元?我听说张老板有一批劣质可卡因,卖了这价位,我的粉纯度a,能相提并论嘛。”

  “潜艇造价不菲,远途输送,临检的封口费,马仔的辛苦钱,全是开销。豪哥独自承担呀?巴叔,您坐地起价,是看中东北这潭风波,豪哥没挺住,造成内地毒贩惶惶自危,纷纷偃旗息鼓,暂避风头,您顶风作案,大批供货,不买您的,营生搞不下去。”

  我媚笑如初,眼尾的红痣藏着杀机,“您本末倒置了,豪哥不卖粉,1902的赌资也足以吃香喝辣,巴叔,您不卖他,其余大客户在法律的夹缝里退居二线,指着零售发财,猴年马月呀?四百名马仔喝西北风吗?”

  巴叔攥着杯壁的三指松了松,“三爷的意图是。”

  张世豪慢条斯理的点烟,他将打火机往桌角一掷,单臂环绕我肩膀,歪着脑袋痞气横生,“降价。至少两倍。”

  他直截了当表明态度,巴叔听闻,先前愉快和谐的气氛骤然一哄而散,荡然无存。他冷笑睥睨,“三爷,年轻一辈你黑吃黑,谁让你狂呢。巴叔我也是走南闯北混发迹的,你贪胃口,手伸得够长,长幼也不顾了。”

  张世豪吞吐着烟雾,虚幻的白霭非但没弱化他眉目的英气,反而加深了戾气,“项羽设宴,伺机斩杀刘邦,那一出筵席,是历史有名的鸿门宴。”

  他勾唇笑,“巴叔此时眼熟吗?”

  巴叔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他镇定拨弄着茶盖,“张老板,项羽害刘邦,最终失败了。他本事差火候,刘邦也命不该绝。”

  “巴叔错了。”我挪开碍事的酒壶,“项羽不是没机会一击致命,他的地盘,刘邦三头六臂,能翻出五指山吗?项羽放刘邦生路,多年后不也索回了这笔情债吗?巴叔年事已高,这一回您不买豪哥的面子,下一回,您肯买,豪哥不一定卖。有些鸿门宴,不是走过场。”

  叮咣的巨响回荡在四面八方,巴叔敏捷作出反应,望向门、窗、走廊和屏风后乌泱泱的人海,黑衣黑裤的马仔攻占得插翅难逃,哪里是茶榭,纯粹是牢笼。

  最精彩是整个过程张世豪这边的人极其利落果断,连点声响都无,直接料理了驻守的八名保镖,余下的马仔闻风赶到,再飞不进这扇门救主。

  大势所趋,回天乏术。巴叔瞪着原形毕露的张世豪,“你玩我。”

  张世豪稳坐钓鱼台,他拂着杯口摇曳的茶沫,我挥手,秃头率领四名马仔抵达巴叔的座位,卑躬屈膝迎着他,我扬眉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巴叔,南通千里迢迢,您累了,豪哥作为晚辈体恤您劳苦,嘱咐手下的兄弟送您的马仔一程。您安心在澳门住,1902的庄园空闲了几栋,吃喝好好的伺候。”

  巴叔握拳抵着放置牛骨筷的乌木托,他力大,一下抵出,撞在不远的大理石柱子,魂飞魄散。

  张世豪语气平稳而祥和,“巴叔,是撂下货,还是撂下命,你自己选。”

  巴叔在节节败退的逼迫下,没有绝地反击的转圜,他恼憎,也愤懑,却无能为力,他抽了一摞纸巾,擦拭额头和脖颈的虚汗,越擦越咽不下这口气,攒成破烂的糟团丢在桌底,“八百元一克,老规矩。”

  我余光瞥向张世豪,他露齿笑,“再降一成。”

  我执杯不语,巴叔狰狞着拍案而起,“降一成?我总共两成的利,我替你东奔西跑,费力不讨好,我何不在南通坐吃山空?”

  他抠着桌沿的木屑,“张老板刚说,你要减两倍,我调高的就是两倍。”

  张世豪的邪性与匪气不加掩饰渗露着,“我改主意了。巴叔先不仁,你退一步迟了,我要一步半,才看得到你的诚意。”

  巴叔支撑着身子的手背,胀起层层交叠的青筋,“张老板,你未免太得寸进尺。你吃螃蟹,也容我一口猪肉吧。”

  张世豪置若罔闻掸烟灰儿,“癞子,让巴叔考虑,你干你的。”

  秃头拔枪对准巴叔身边仅剩的两名马仔,一枪击中胯骨,马仔当即跪地,另一枪钉进脚踝,刺破了筋脉,马仔哀嚎匍匐在椅腿,他扭曲的五官在翻滚中时隐时现,秃头皮笑肉不笑,“巴叔,皆大欢喜与反目为此,就在一念之间。澳门即将是豪哥的天下,东北也指日可待,您何必化友为敌呢。”

  他伸胳膊,“请吧。”

  一场波诡云谲的操纵,巴叔做了瓮中鳖,他躲过百鹤楼的险情,未躲过茶榭的筹谋,他的资本硬杠张世豪,的确以卵击石,商人与黑社会的区别从根源到表层,都是千差万别。货物以更低廉的价码被张世豪全线窃夺,为人处事三分余地,他也没得罪巴叔,他承诺澳门的所有货物,都与南通独家合作。

  一点五吨可卡因半成品由巴叔直供,五千斤冰毒在潜艇离开西双版纳时,便装载在船舱内,另五千斤是漳州直供,经停漳州港时,直接装船。

  变幻莫测的局势硬生生拖延了登陆的日期,原定二十五天,在途中却三番两次受制于外省,披荆斩棘都在为进驻港澳码头的那一晚,做奋力冲刺。

  澳门的四大帮派,暗着刀光剑影,明着和睦为邻,安营扎寨在东南西北四角,从六七十年代便鼎立对峙,不同香港的警匪勾结,澳门黑白两道的共同处,白不参与生意,只受贿,你方唱罢我登场,四大帮一一打点,条子不偏不向,才能安稳至今。

  麻六和过江龙被张世豪算计得难以翻身,可终归是老牌龙头,不可能斩草除根,他们竟抱团拢络了余党密切关注初次问世的贩毒潜艇,港澳码头那段时日,可谓是十面埋伏。郑总长忍了一波暗亏,他是否毫无芥蒂诚心同盟,恐怕钱财收买,也是隐患极大。

  谁甘愿和拿捏自己把柄,威逼利诱之人,长久的结盟呢?

  我和蒋璐的分工格外明确,她抵达澳门后,我便转移地下,交际所销声匿迹,抛头露面的差事全部交她接手,张世豪有意替我洗白,一遍遍放出风声,蒋璐重获宠爱,粉饰新欢,劳恩的风头无两,极端的自负果断,纵然是力挽狂澜的利器,也让他萌生了防备与厌弃。

  发酵的流言仿佛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投洒下阵阵涟漪,名流的太太何其见风使舵精明强悍,在张世豪愈发顺风顺水的当前,蜂拥而至,与光彩照人的蒋璐打得火热熟络,我倒真像一屁股坐进冷宫,无所事事。

  蒋璐的差事难做,她需要凿开郑总长负责的澳门城防边境,打消警司有可能部署的反间计,说白了,郑总长必须是真投降,而不是缓兵之计,即便是后者,蒋璐也要千方百计的抹杀,偷梁换柱。

  我乐得清闲,在庄园修身养性,只待潜艇登岸,逼近咫尺之遥的东北。

  男人看孙子兵法,尤其大势在握的权贵,十之**嗜好杀戮作恶,可清闲时读得熟了,也有意思。

  我趴在贵妃榻翻阅了三分之一,窝了一枚折痕,合住抚摸着扉页津津有味说,“人世百态,阴谋诡计,浮世绘影。关彦庭能文能武,他很精通仕途博弈的三十六计。即使所有人相信他被沈良州牵着鼻子,山穷水尽投奔张世豪的阵营,我也不信。卧薪尝胆半辈子的勾践,在吴王夫差的眼中,食粪土,做上马的垫脚石,不照样亡国在他手里吗。”

  秃头立在客厅茶几,递给我一杯茶,我没接,眼神示意他搁下,我捏住头顶盘旋的长长的君子兰,指甲盖捻磨着叶子的细纹,“他担得起东三省终结时代的参谋长称号。”

  我伸懒腰打哈欠,“潜艇在漳州港泊岸,装货用了两天,你教的马仔是废物吗?不如大张旗鼓招呼条子来查。事不宜迟,耗着费油,且惹人瞩目,过去半个月了,张世豪下一步的安排呢。”

  秃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唯诺而僵滞,“劳恩小姐,1902的烂摊子多,您歇着。”

  他忙不迭要跑,我怒喝他站住。

  秃头若不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倒不追究了,他这慌里慌张的德行必有蹊跷。

  他嬉皮笑脸打诨,试图翻篇儿,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他,看久了,他就缴械了,“豪哥在妇产医院。”

  我一怔,“他跑那里做什么。”

  “蒋小姐清早晕倒,照顾她的保镖说,她凌晨吐得厉害,一夜无眠,豪哥知道后,吩咐送妇产科。”

  我拿着书的手狠狠一抖,仓促砸在地板,隔着光滑的绸缎衣衫,不由自主抓紧了膝盖,将裙摆扯出一团褶皱。

  妇产科。

  我也曾在那地方三进三出,我晓得这意味什么。

  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发出疑问的一刻,是如何的无措与崩溃,“她怀孕了。”

  秃头龇牙咧嘴不敢说,好半晌他挤出一句,“这种节骨眼,豪哥不是不谨慎的人,没用的女人他都不要,怎会自找累赘,想必蒋小姐的,是意料之外。”

  我脑子轰隆炸开一剂霹雷,电光火石间,险些从椅子栽倒下去,我费尽力气扶住靠背,艰难的仰头,“他还在吗。”

  秃头说豪哥在1902处理了大半天的事务,中午刚去不久。

  他见我面庞实在苍白得难看,他再次巴水杯递我,我麻木接过,不知温度不知苦涩的喝着,像没了知觉的机械。

  “劳恩小姐,这天底下有钱有势的男人,谁是从一而终呢?蒋小姐不是最近纳的,她比您早。您怪她,她不怪您吗?您在东北混得风生水起,您是聪明女人。”

  他说完朝我鞠躬,默不作声的退出了房间。

  窗外阳光刺目,像揉了针,扎得每一寸皮囊,火辣辣的疼。

  我从不奢望张世豪在拥有我之后,和前尘旧情断得老死不相往来,蒋璐也好,鲁曼也罢,她们不仅是一具充满**温度的女人,鞍前马后为他舍身忘义,犹如我对祖宗一般,把最好的青春赔付给他,我割舍沈良州,在我的心尖剜除,代价是脱胎换骨扒了一层皮,时至今日,两年的一幕幕,好与坏,笑与哭,我拔出泥沼,也办不到忘得一干二净。

  我以为,蒋璐不堪大任。

  她无法威胁我的地位,我牢牢地俘虏了张世豪的风月,荒唐是,现实给我残忍一击。

  我这一生,是残缺的。

  而蒋璐,她做着我最渴望的事,她迈着我的步子,她是那么轻而易举圆了我的梦,我却费尽心机求之不得。

  我浑浑噩噩回到卧房,反手锁上门,单薄的脊背沿着墙壁滑落,无力跌坐在冰凉的瓷砖。

  两只疯狂颤栗的手掩住面庞,我由绝望的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我用极快的时间平复了自己,我不能任性困顿在这一方自怨自艾的天地,我选择的每一条路,我都没资格后悔,我不能狼狈的逃窜,让世人看我笑话。

  我擦干眼泪找到秃头,命令他载着我去医院。

  他不敢违背我的旨意,我们到达蒋璐的专属病房,隔着门扉镂空的窗子,在那片雾蒙蒙的雪白的墙壁,雪白的门,和一片雪白的光之中,我发现了张世豪。

  他未刮胡茬,临窗而立,高大身躯挡住了黄昏穿堂而入的余晖,碧绿色扳指在他指尖来回翻转,花豹自始至终低垂头颅,“孩子不足一月。”

  “化验单。”

  花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了一份血检报告,他打开从头至尾浏览,折叠压在烟灰缸底部。

  张世豪在沙发落座,他不动声色眯眼,他并无多少内涵的目光吓呆了蒋璐,她下意识捂住腹部,面露惊恐,“豪哥。”

  “他的价值,会迅速被利用。你能做的事,只需打掉他。”

  判定死刑的一句话令躺在床上的蒋璐蜷缩进被子里剧烈抽搐着,粗重的喘息夹杂哭腔,此起彼伏蔓延,时轻时重,风涌入病房,摧垮了悬吊的一株兰花,花枝折裂,粉碎为两截。

  “不要异想天开孩子能改变你的未来,或者牵制住谁,你所接触的人,都不会把这条命当回事。”

  床铺动了动,蒋璐艰难坐起,凝视背对她的张世豪,“这么多年,你对我究竟有一丝感情吗?”

  张世豪拎起搭在衣架的西装,沉默穿好,他系着袖绾纽扣,“堕掉后休养几天,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郑长林,你怀孕的消息,自己放给关彦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xwtxt.com。笔下文学手机版:https://m.bxwtxt.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