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白梅落满头,也算是白首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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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白梅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关彦庭这一句激起谭令武极大的惊愕和涟漪,他略带不可思议问,“何时的事?”

  “近期确定,相识已久。”

  “这是好事。”谭夫人眼神温和打量我,“长得很标致,应该年岁很轻。”

  关彦庭摩挲着陶瓷杯壁,“二十一岁。”他嗤地一声笑出来,“您不要取笑我,我也是难得吃了一回嫩草。”

  谭夫人一半揶揄一半打趣,她掩唇说,“从前忙事业,到了这时候,难不成你娶一个我这样的老婆子才算名正言顺吗?年轻有年轻的好,生养是方便的。”

  谭令武若有所思回忆,“你十七岁入伍,满打满算也正好二十一年了,是该找个女人替你操持家务,安定成婚的时候。”

  关彦庭说谭司令宝刀未老,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您还记忆犹新。

  谭令武笑得中气十足,“何止我,军区换届改选,你赶上了三次变革,省委和军政的领导班子一致认同,你的资质,是可遇不可求。幸好没有埋没人才啊,你也升到这个位置,我很欣慰。不过听说你志在更高远的京都。”

  我心里咯噔一跳,从我的角度看,关彦庭唇边那一丝笑意稍稍凉了些许,我本以为他野心暴露,同僚起疑,急需一段颇具骂名的风月转移注意迷惑世人,未曾想闲赋在家的老司令也有了耳闻,这意味着关彦庭已经掩藏不住,上上下下沆瀣一气,以贪腐为首的政界力求自保,不做他升迁的垫脚石,开始了强悍的打压和预防。

  似乎这盘棋局,是否存活,是否崩盘,最大的取决点都在执掌军政大权的关彦庭身上,他的进退是至关重要的,沈国安死磕他,公检法死磕张世豪,他有动作,势必矛头集中,满城风雨,当幌子再合适不过。

  我来投奔他的确无错,他若办不到的事,棋局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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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彦庭凝眸端详着茶盏描摹的花纹,“谭老从何听说。”

  谭令武这块姜又辣又难啃,“所以确有此事。”

  关彦庭沉吟半晌,他没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仰头朝楼梯口站立的我伸手,我心照不宣大喊彦庭,欢欢喜喜跳下去,从背后拥抱他,恩爱自然的一举一动,像极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这般亲密娴熟的接触令关彦庭身体隐隐发僵,良久定格住,忘了进行下一步,我半笑半撒娇红唇挨着他耳朵,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不叫我,害我失礼,你可要为我说好话。”

  他很快反应,颇为享受捏了捏我冰凉的手指,“程霖。这是谭老司令和谭夫人。”

  “程霖?”谭令武皱眉,“这名字似曾相识。”

  高尔夫球场阎政委与我一面之缘,那一面后,关彦庭的私生活流言被放大数倍,谭令武不会不知晓,这个关头比拼演技罢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急不可耐约见关彦庭,不就是有事要明着暗着的指示他吗。

  他目光死死烙印我脸孔,思索了好一会儿,“我在市检察院沈检察长身边见过你,对吗?”

  我缓缓直起腰,气度端庄和他对视,不卑不亢说,“谭司令既然早认出,何必等我亲口承认呢,旁人老眼昏花我尚且相信,您可是戎马一生,您的眼力不会糊涂至此。”

  我捋了捋长发,“谭司令这串珠子,下至文晟,中至文德,上至沈书记,您是串起每一颗珠的丝线,彦庭有他为难之处,敬畏您才肯百般委曲求全,退避三舍。常言道,颐养天年桑榆晚景之乐。莫被有心人当了靶子。”

  关彦庭一声不响饮着茶,杯盖偶尔拂过碧绿的水面,茶香四溢间,谭令武怒斥了声,“程小姐是沈检察长的人,怎如此不安分,彦庭代表省军区,他的一言一行,必须慎重。你恰恰是与这一点相悖的。”

  我们两人的剑拔弩张,气氛顿时不受控制,关彦庭平静得很,仿佛争斗之人与他毫无关联,倒是谭夫人按捺不住,笑着打圆场,催促喝茶,之后的半个时辰,谭令武表情很不好看,他纵然有贪欲,为贪欲毁灭了政治生涯的清廉,可到底出身军政,私生活的原则性极强,他的得意后生竟要娶东三省的交际花做正室,他当然不允许,他勉强喝完一杯茶水,将杯子重重掷在桌面,“彦庭,跟我来书房。”

  他说罢率先离席,直奔二楼,关彦庭露出无奈之色,“谭老的脾气,还似掌权时那般火爆。记得他临退二线那几年,我是处处惹祸,幸亏谭老教导严格,否则不知闯出诸多名堂。”

  前半句是他在旁敲侧击,谭令武已然失去大权,他不过一个退下的司令而已,不符合身份的东西,尽量不要过问,后半句不过是拉回而已,省得谭夫人颜面下不来台,谭夫人当然听得懂,她几分尴尬笑了笑,“他这人,一向是这样的,你随意听听。”

  关彦庭似笑非笑反扣了茶盏,“总要让他骂了舒服,是我后辈的孝心。”

  他道了句失陪,站起跟了上去。

  书房的门两声闷响后,一切归为寂静。

  我如同不相识那般,自娱自乐把玩花枝,完全不把谭夫人放在眼里,她踌躇片刻,试探唤了声程小姐。

  我这才抬眸看向她,“谭夫人请讲。”

  她往我这边坐近两寸,亲昵拍了拍我手背,“你不要误会,老谭绝无恶意,你是怎样的人,我们并不了解,彦庭熬到今天不容易,一丁点灰尘,都可能让他前功尽弃,老谭是一步步看他从无到有,情分使然。”

  我十分大度拎起茶壶,为她蓄满,她也配合递上杯子,远远看去,说不出的和谐美妙,“好坏我是分得清的,谭夫人与其顾虑我多心,不如劝劝谭司令,既是怜惜彦庭半生心血,政治旋涡里一枚棋子落错,赔付的代价远胜过区区女子,我虽过往不光彩,也只是为谋生计,谭司令逼迫彦庭所为只之事,葬送的乃是毕生清名。您说对吗?”

  谭夫人哑口无言,她捧着烫手的热茶,一时找不到说辞搪塞,“我有一点不明白,程小姐与彦庭,按说是两条路上的人,官僚之间微妙,仔细想想,何来真心实意呢?更谈不上来往于女人,沈检察长也一贯眼高于顶,他的女人,谁索取都是一种麻烦。彦庭这一回的选择,实在不像他行事风格。”

  “哦?”我听出她在探口风,关彦庭选择我,在世人眼中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在拿苦苦维持半生的威严与清高做赌注,他若混乱到这份儿上,也撑不到现在,很明显他的目的在层层包裹下,是不为人知的。

  我故作迷糊,晃动着茶杯内残余的温水,“谭夫人言下之意?”

  她刚想解释,二楼忽然传来剧烈的破碎响,非常尖锐沉重,震得天花板吊灯也晃了三晃,我们一霎间屏息静气向上张望,书房门紧闭,里面的风平浪静何尝不是暴风雨前最后的祥和。

  谭夫人神色凝重,瞬间没了刨根问底的心思,我也顺势再未开口。

  谭令武夫妇在别墅待了两三个时辰,他们离开时,夕阳彻底沉落,雾蒙蒙的初夜笼罩着这座不甘寂寞的城市。

  餐桌的食物一口未动,两只酒杯东倒西歪,酒水滴滴答答流淌过桌角,在木椅上氤氲开来,我吩咐保姆热一锅汤,放在炉上保温,等我招呼她再送上来。

  我进入书房时,关彦庭刚洗过澡,他穿着藏蓝色的睡袍立在窗前背对我,面朝街巷闪耀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光投射在他眼底,那样多的颜色,那样绚丽的光芒,却怎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我知道他是鸿鹄,是雄鹰,是草原无法驯服的野狼,他所有的温文尔雅,低调清廉,都为了铸造更好的铠甲,上阵杀敌,直冲云霄。

  米兰曾说,爱情的模样,是你所爱男人的模样。

  张世豪给我亡命天涯的热烈,祖宗给我刻骨铭心的爱恨,关彦庭给予我的,便是如此刻的夜晚,无数盏灯火,有一盏为我而亮,也只为我而亮。

  他大约透过玻璃发现了我身影,他合拢窗子,隔绝了外面灌入的雨夹雪的寒风。

  “程小姐是真心想嫁给我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我靠近的脚步仓促停滞。

  看来,谭令武给他下了死通牒,这段我们皆获益良多的关系,结合之路终究是颠沛坎坷的,何来顺遂呢?关彦庭的身份是最大的保护伞,无坚不摧,百毒不侵,但也是最脆弱的,他三十八年的光明磊落,致使他的软肋,他的命脉,他的咽喉,要么从未扼住,一旦扼住,在掌控之中,万事无忧,一旦超脱掌控,天崩地裂。

  某种意义上,他和十面埋伏的张世豪一样,没有回头路了。

  我媚笑走近,逗弄窗帘垂下的流苏,“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关先生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我递给他喝了多半的红酒,他接过饮了一口,视线悠悠转向窗外斑斓璀璨的楼宇,“达到你我如愿的结果,很难。”

  我笑容一收,“关先生要临时变卦吗?”

  他静默不语,我单手扯住他腰间束带,狠狠一拉,他整个人半推半就的抵住我胸口,我目光迷离凝视他,“关先生不要后悔哦。”

  关彦庭面无表情俯视我,漫长的几分钟后,他笑说也许会后悔,得到程小姐对我而言,欢喜远比失去你多。

  我长松口气,身体软趴趴的偎在他钢铁般坚硬紧实的怀里,他呼吸很热,很烫,起起伏伏,兜兜转转,从耳畔滑到脖颈,没入皮囊,溶于血液,消失无踪。

  只要关彦庭对外承认我是他女人,即便不将名分落实到那一纸婚书上,我依然持有实权,关太太的地位能否具备影响力,原本就来自于男人的承诺。我们都不亏,未曾动情的合作抽身更容易些。

  我即将成为参谋长夫人的消息,在谭令武夫妇登门不欢而散后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上层名流,关彦庭一向不喜热闹,也是为这缘故,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邀请函竟几经波折递到了他手里。

  晚宴的当天早晨,请柬姗姗来迟,说白了,不给拒绝的余地,关彦庭作为新任省委,现身也是无可厚非。以往他有得推脱,如今流连风月,自是无借口了,去年我曾陪祖宗出席,他拍下一颗名贵的南海珍珠,不过不是给我,最终流露何处一无所知,我也不敢过问。

  张猛把邀请函拿给关彦庭,问他要不要立刻安排出差推辞掉,关彦庭无波无澜捏起边角,扫了一眼落款,“推辞什么。”

  张猛说官场目的想必是借此闹大,给您泼脏水,阻断您的后路,沈国安扶持舆论,肯定会迅速发酵。

  关彦庭站在镜子前整理衣领,云淡风轻的口吻,“深知对方想法,反其道而行之,只会让自己束手无策,不如见招拆招。”

  他沉默几秒,不知想到什么,难以克制发笑,“我倒很想看看,程霖怎样伶牙俐齿。配不配得起关太太的身份。”

  我换了一件月牙白的长款旗袍,脖颈与袖绾镶嵌了白色貂毛,正好衬得上关彦庭的军装,保姆搀扶我抵达玄关,车队仪仗已经准备好,关参谋长和未来夫人第一次正式出席场合,自然不能怠慢,该摆出的排场,就不可寒酸。

  关彦庭站在一株盛开的梅树下,长身玉立,风华凛然,观赏着枝头的花团锦簇,雪白的五瓣梅落在他领结和袖扣,他浑然无觉,有些失神想着什么,张猛拿着一件军大衣正要上去,我拦住他,接过他手里的外套,“我来。”

  他看了看关彦庭,一言不发退到一旁。

  我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为他披在肩头,他下意识想自己穿,指尖才触碰到我,他动作一顿。

  “怎么,习惯了男人伺候你,换了女人,动都不会动了?”

  他被我噎得无奈闷笑,“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了。”

  我绕到他身前,正面呸了他一口,“贤妻我不和你争,良母还早呢,关先生想得倒长远,保不齐你命中无子。谁让你这么奸诈?”

  簌簌落落的白花瓣夹杂着寒冽的积雪,从空中摇曳下坠,沉入无边无际的低空,我和他的脸相隔着一幕薄薄的雨帘,将彼此的面容虚无得飘渺而不真切,他眯眼望了许久,低哑着嗓音说,“霜雪落满头,我和你也算是白首。”

  他牵起我手,漫过长长的铺满落花的庭院,他高大身躯迎着光束遮掩了我,我感受到他掌心的宽厚与炽热,包裹着我小小的手,在狭窄的石子路尽头,被风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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