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番外五 老去
京城郊外护安寺后山旁边,修建了一个不大的庄子,三进院落，里面花草修剪得错落有致,和一般京城里的富贵之家没什么区别,却也不是豪富，更多的是素雅淡然。
此时正是七月底，天气最热的时候,然而这里却如春日一般凉爽,院子里还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底下摆着石桌石凳。边上还有两把躺椅，此时上面躺着两个头发花白的人。
听着远远的传来的喧闹声，纪桃叹息，“又到七月了。”
林天跃面色苍白，身形消瘦，有些虚弱,“是啊。”
景昌帝登基之后,林天跃仕途一路顺利,他身为御史,每年由他弹劾之后降职抄家斩首的人不少,难免就结下了不少仇家，偶尔有人找到了所谓的罪证弹劾,景昌帝都始终信任他。
最严重的一次,是诬告林天跃养外室。
自从景昌帝登基,朝中官员纳妾就少了。皇上虽然不喜,却也不会因为这个质疑朝臣的能力。也就是说，只要不是最得皇上信任的人，纳不纳妾是没有人管的。但是官员养外室就不行，若是被人弹劾，降职都是轻的。
最糟的却是，那个所谓的外室，一个柔弱貌美的姑娘，和纪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哭诉着求林天跃原谅她。
纪桃倒是相信他，就怕皇上不信任，或者是皇上若是不喜林天跃了，这个外室就算是假的，她也是真的。
好在皇上信任，特意让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污蔑攀扯朝中官员，也是大罪。有刑部和大理寺插手，很快水落石出。
这么多年两人一路过来还算顺利，林天跃陪着她送走了付大夫，然后是柳氏，柳氏去时已经八十二岁，也是那一年，纪唯也去了。
纪桃虽然悲伤，却不会放不下，这么多年她够孝顺，问心无愧。而纪唯他们走时都是笑着的，纪桃就更不会一直念叨了。
那时候田氏还安慰她，若是太过惦念，对已去的人不好。
纪唯很高兴，他去时纪灏轩也已经进了都察院，和景泰帝两人多年交情，可以说前途无量，还会医术，又一表人才，每每提起这个孙子，他笑得嘴都合不拢。
最后走的是田氏，田氏到京城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初桃源村的怯懦模样，田氏族人也没有再找上来，或许是当年就已经看到了林天跃对他们的冷漠。
田氏走时，看到床前跪着的林天跃和纪桃，后面是纪灏轩和林灏锦领着妻儿，可以说得上是子孙满堂了。
她有些歉意的对林天跃道歉，还有谢了纪桃多年的照顾和付出。
她走时很安详，嘴角甚至带着笑容。
到得如今，就剩下两人在这护安寺后山住着，兄弟俩倒是经常过来陪着，还送了孩子来。
林天跃喜欢孩子，却不喜欢他们住着不走。
如现在这般两个人独处，是他最喜欢的。
纪桃喜欢孩子，但是林天跃不喜欢，她也由得他，实在是……
他的身子虚弱，因为他从小体弱，年轻时有纪桃在，倒是看不出和常人不同，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身上的病症越来越多，纪桃再得付大夫真传，也不是神仙。渐渐地只觉得无力。
林天跃又轻轻咳嗽起来，越来越急，纪桃忙起身去给他倒茶，院子门口的丫鬟听到动静，本打算进来，在看到里面两人的动作后又顿住了脚步。
大人吩咐过，不必离老大人他们太近，他们不喜欢。
林天跃接过茶水喝了，叹息一声，看着纪桃眼角的细纹，伸手轻柔的抚上，“桃儿，我……”
纪桃弯腰，让他不用太累就能摸到她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林天跃仔细看着她的眉眼，似乎想要刻印上心上一般，“其实我想……让你先走。”
纪桃笑开。
他们两人从来不会避讳这样的谈论，反正早晚都会有那一日。
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林天跃只觉得好看，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脸，是她的柔软。
林天跃的声音有些哑，衬着他花白的发和面上的皱纹，更多了几分酸楚，“若是我先，我怕你太伤心，还没有人安慰，而且你会孤单。”
纪桃笑了笑，“我才不会伤心。”
“你呀，就是嘴硬。”林天跃似乎有些无奈。
纪灏轩带着妻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年老的两人一坐一站，站着的那个努力弯腰迁就坐着的那人，两人的眼神里满是亲近，是那种多年相处真心相处过后互相了解的亲近。
边上的妇人大概三十多岁，眉眼俏丽，此时有些担忧，低声道：“灏轩，爹他……”
纪灏轩眼睛酸涩，轻声道：“无事。爹好得很。”
最起码，现在的日子他过得很满足。
林天跃转眼看到门口处的纪灏轩夫妻，不远处还有四个孩子，林灏锦带着妻子也远远的的过来，如今到底是稳重了些。
纪桃回头，看到他们，笑道：“今日怎么都得空过来？”
纪灏轩的妻子武茜，是宣威将军的独女，从小就喜欢习武，当年对纪灏轩一见钟情，紧追不舍，最终抱得美男归，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够温柔，在纪桃面前一直都很温柔。
林灏锦夫妻此时走了过来，他的妻子貌美，最是喜欢哭，他一直都舍不得惹她哭，多年来生生磨平了他冒失的性子。
至于孩子，纪桃看向那几个一直想要过来的孩子，招招手，果然一溜烟就跑了过来，纪灏锦两个都是小子，林灏锦一儿一女，最小的女儿才六岁，长相随了她娘，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来日后的丽色，林灏锦很担忧，让她跟着她大伯母，也就是武茜学武来着。
快过午时，付淡竹带着妻儿也过来了，付风前年去了，他和林天跃一样，年少时亏损身子，老了就各种毛病出来，比纪桃和林天跃都去得早。
院子里一片热闹，大的孩子已经十七岁，很稳重，林天跃来了兴致还考了他学问。
热闹的一顿饭过后，林天跃催促他们回去，护安寺离京城颇远，确实应该早些启程，结几个孩子很不舍，打算留下来住几日，林天跃板了脸，“你们住在这里，到时候还要你们爹娘抽空过来接……还耽误功课……”
纪灏锦到底是带着了他们，临走前又细细吩咐了院子里伺候的人，仔细询问了两人平日里的相处和饭菜还有心情。
他做这些事情时，武茜一直在一旁，不时补充些问题，问得面前的丫鬟和厨娘都冷汗直冒才作罢。
纪桃和林天跃站在小道旁，送走了他们，看着一架架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下去。
“你想回京城吗？”纪桃笑问。
方才纪灏锦可是说了，天气凉快下来之后就接他们回去。
林天跃冷哼，“不回去。”
他看着纪桃的眼神柔软。
若是回去，一家子那么多人，光是几个孩子每日就要占用纪桃许多时间。
林天跃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他这几日夜里喘不过气，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惊醒过来看到身旁的纪桃，从来没觉得时间不够的他，真的想要再多活几年，他……舍不得。
若是死了，就看不到她了。
所以他不想回去，只想要抓紧时间单独和纪桃相处，他这一辈子为别人考虑得够多，如今他只想要任性一回。
纪桃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笑着搀扶着他往回走，夕阳落在两人身上，晕开一圈柔和的光晕，两人身影相依相偎，和谐美好。
隐约有苍老温和的男子声音随风传来，“若是有下辈子，我还要娶你。”
女子的声音满是宠意，“好。”
男子似乎还不放心，嘱咐道：“说好了，你不许嫁给别人。”
“好。”这一回，女子的声音带上了笑意，却很认真。
若是有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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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七月底，天气最热的时候,然而这里却如春日一般凉爽,院子里还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底下摆着石桌石凳。边上还有两把躺椅，此时上面躺着两个头发花白的人。
听着远远的传来的喧闹声，纪桃叹息，“又到七月了。”
林天跃面色苍白，身形消瘦，有些虚弱,“是啊。”
景昌帝登基之后,林天跃仕途一路顺利,他身为御史,每年由他弹劾之后降职抄家斩首的人不少,难免就结下了不少仇家，偶尔有人找到了所谓的罪证弹劾,景昌帝都始终信任他。
最严重的一次,是诬告林天跃养外室。
自从景昌帝登基,朝中官员纳妾就少了。皇上虽然不喜,却也不会因为这个质疑朝臣的能力。也就是说，只要不是最得皇上信任的人，纳不纳妾是没有人管的。但是官员养外室就不行，若是被人弹劾，降职都是轻的。
最糟的却是，那个所谓的外室，一个柔弱貌美的姑娘，和纪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哭诉着求林天跃原谅她。
纪桃倒是相信他，就怕皇上不信任，或者是皇上若是不喜林天跃了，这个外室就算是假的，她也是真的。
好在皇上信任，特意让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污蔑攀扯朝中官员，也是大罪。有刑部和大理寺插手，很快水落石出。
这么多年两人一路过来还算顺利，林天跃陪着她送走了付大夫，然后是柳氏，柳氏去时已经八十二岁，也是那一年，纪唯也去了。
纪桃虽然悲伤，却不会放不下，这么多年她够孝顺，问心无愧。而纪唯他们走时都是笑着的，纪桃就更不会一直念叨了。
那时候田氏还安慰她，若是太过惦念，对已去的人不好。
纪唯很高兴，他去时纪灏轩也已经进了都察院，和景泰帝两人多年交情，可以说前途无量，还会医术，又一表人才，每每提起这个孙子，他笑得嘴都合不拢。
最后走的是田氏，田氏到京城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初桃源村的怯懦模样，田氏族人也没有再找上来，或许是当年就已经看到了林天跃对他们的冷漠。
田氏走时，看到床前跪着的林天跃和纪桃，后面是纪灏轩和林灏锦领着妻儿，可以说得上是子孙满堂了。
她有些歉意的对林天跃道歉，还有谢了纪桃多年的照顾和付出。
她走时很安详，嘴角甚至带着笑容。
到得如今，就剩下两人在这护安寺后山住着，兄弟俩倒是经常过来陪着，还送了孩子来。
林天跃喜欢孩子，却不喜欢他们住着不走。
如现在这般两个人独处，是他最喜欢的。
纪桃喜欢孩子，但是林天跃不喜欢，她也由得他，实在是……
他的身子虚弱，因为他从小体弱，年轻时有纪桃在，倒是看不出和常人不同，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身上的病症越来越多，纪桃再得付大夫真传，也不是神仙。渐渐地只觉得无力。
林天跃又轻轻咳嗽起来，越来越急，纪桃忙起身去给他倒茶，院子门口的丫鬟听到动静，本打算进来，在看到里面两人的动作后又顿住了脚步。
大人吩咐过，不必离老大人他们太近，他们不喜欢。
林天跃接过茶水喝了，叹息一声，看着纪桃眼角的细纹，伸手轻柔的抚上，“桃儿，我……”
纪桃弯腰，让他不用太累就能摸到她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林天跃仔细看着她的眉眼，似乎想要刻印上心上一般，“其实我想……让你先走。”
纪桃笑开。
他们两人从来不会避讳这样的谈论，反正早晚都会有那一日。
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林天跃只觉得好看，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脸，是她的柔软。
林天跃的声音有些哑，衬着他花白的发和面上的皱纹，更多了几分酸楚，“若是我先，我怕你太伤心，还没有人安慰，而且你会孤单。”
纪桃笑了笑，“我才不会伤心。”
“你呀，就是嘴硬。”林天跃似乎有些无奈。
纪灏轩带着妻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年老的两人一坐一站，站着的那个努力弯腰迁就坐着的那人，两人的眼神里满是亲近，是那种多年相处真心相处过后互相了解的亲近。
边上的妇人大概三十多岁，眉眼俏丽，此时有些担忧，低声道：“灏轩，爹他……”
纪灏轩眼睛酸涩，轻声道：“无事。爹好得很。”
最起码，现在的日子他过得很满足。
林天跃转眼看到门口处的纪灏轩夫妻，不远处还有四个孩子，林灏锦带着妻子也远远的的过来，如今到底是稳重了些。
纪桃回头，看到他们，笑道：“今日怎么都得空过来？”
纪灏轩的妻子武茜，是宣威将军的独女，从小就喜欢习武，当年对纪灏轩一见钟情，紧追不舍，最终抱得美男归，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够温柔，在纪桃面前一直都很温柔。
林灏锦夫妻此时走了过来，他的妻子貌美，最是喜欢哭，他一直都舍不得惹她哭，多年来生生磨平了他冒失的性子。
至于孩子，纪桃看向那几个一直想要过来的孩子，招招手，果然一溜烟就跑了过来，纪灏锦两个都是小子，林灏锦一儿一女，最小的女儿才六岁，长相随了她娘，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来日后的丽色，林灏锦很担忧，让她跟着她大伯母，也就是武茜学武来着。
快过午时，付淡竹带着妻儿也过来了，付风前年去了，他和林天跃一样，年少时亏损身子，老了就各种毛病出来，比纪桃和林天跃都去得早。
院子里一片热闹，大的孩子已经十七岁，很稳重，林天跃来了兴致还考了他学问。
热闹的一顿饭过后，林天跃催促他们回去，护安寺离京城颇远，确实应该早些启程，结几个孩子很不舍，打算留下来住几日，林天跃板了脸，“你们住在这里，到时候还要你们爹娘抽空过来接……还耽误功课……”
纪灏锦到底是带着了他们，临走前又细细吩咐了院子里伺候的人，仔细询问了两人平日里的相处和饭菜还有心情。
他做这些事情时，武茜一直在一旁，不时补充些问题，问得面前的丫鬟和厨娘都冷汗直冒才作罢。
纪桃和林天跃站在小道旁，送走了他们，看着一架架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下去。
“你想回京城吗？”纪桃笑问。
方才纪灏锦可是说了，天气凉快下来之后就接他们回去。
林天跃冷哼，“不回去。”
他看着纪桃的眼神柔软。
若是回去，一家子那么多人，光是几个孩子每日就要占用纪桃许多时间。
林天跃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他这几日夜里喘不过气，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惊醒过来看到身旁的纪桃，从来没觉得时间不够的他，真的想要再多活几年，他……舍不得。
若是死了，就看不到她了。
所以他不想回去，只想要抓紧时间单独和纪桃相处，他这一辈子为别人考虑得够多，如今他只想要任性一回。
纪桃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笑着搀扶着他往回走，夕阳落在两人身上，晕开一圈柔和的光晕，两人身影相依相偎，和谐美好。
隐约有苍老温和的男子声音随风传来，“若是有下辈子，我还要娶你。”
女子的声音满是宠意，“好。”
男子似乎还不放心，嘱咐道：“说好了，你不许嫁给别人。”
“好。”这一回，女子的声音带上了笑意，却很认真。
若是有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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